第五十一章 侠义所为
人虽有九影，然以山鬼的修为，全力施展也只能驱驰五影。现在五影都在与六月缠斗，书库又不比黑雾之中，可以借雾成影惑人耳目。因此乍见狡童拦路，山鬼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狡童直直盯着她，手按剑柄：“山鬼，可还记得昔日驱逐你出村之时？”山鬼咬咬嘴唇：“自然记得！我说除非山崩河干，不会再踏入小村一步！”狡童声音一沉：“既然记得，为何违背誓言？” 山鬼一笑：“我只说‘不会再踏入小村一步’，可从村口到这里，怕是一千步都不止了吧！况且，”她轻盈地转了个圈，“看清楚没有？我脚下悬空，是‘飞’进来的，可不是‘踏’进来的！”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在耍赖了。狡童深知山鬼性情，倒也不感到意外，又说道：“那上次雾中相别，我说的话你也不会忘记吧！”山鬼以手支颐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不说我还真差点儿忘了！你说‘来日再见，不死不休’嘛！” “既然记得，”狡童拔剑出鞘，“那便出招吧！”“慢来慢来，”山鬼眨眨眼，“‘来日相见，不死不休’，现在可是夜里，如何就能相杀呢？”说着在楼梯上做了下来，拍拍身旁位置：“堂堂武首，可得说话算话哦！” “你——”狡童又急又气，心中郁闷之情好似千斤之拳打在了棉花上。当下黑着脸还剑归鞘，在她身旁坐下，闷闷得一言不发。山鬼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梳理着头发，好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我这次来呢，是替那人来取几本破书。那人说了，只要破书到手，就收起黑雾，还小村一个朗朗乾坤。” 狡童冷笑一声：“这么说，还得多谢他了！”山鬼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反正那几本破书你们放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就让我带给他，让他散去黑雾。各取所需，两全其美，岂不是好？” 狡童道：“那他何不自己亲自来说？几本破书而已，他来说不定就给他了。”“哎呀，人家长得丑，不好意思见人行不行，”山鬼一手叉腰，一手点着狡童，“说这么多你到底给是不给？一会儿天可就亮了！” “一会儿天可就亮了”，一句话，将狡童带回到甜蜜的往事之中：那是自己第一次约山鬼出来，两个人并肩坐在小河边。自己因为紧张，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了。终于山鬼忍不住了，一手叉腰一手点着自己的头，说的，可不就是这一句么：“一会儿天可就亮了！”只是究竟因为什么，自己与她之间，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山鬼，我……”话未说完，狡童只觉鼻端芬芳缭绕，自己已被山鬼抱住，随即陷入美好的梦境里。山鬼轻轻将他狡童放在地上，抚摸着他的脸颊：“唉，为何你还是这般可爱呢？”轻轻一吻，起身向那一排排的书架走去。 赤雪城，内城，天柱峰上。赤烈雪端坐品茶，月光婆婆、木叶老人、独木一秋坐在一旁，金甲、水火、鬼面、突骨利默在两边侍立。无论是谁，都不时地扫眼不远处在空中静静旋转的漩涡。那里，正是幻行世界的入口，一股奇异的力量波动正不断地从里面传来。 金甲环顾一周，奇道：“城主不是早就通知大家雪鹤姑娘出关在即，为何仍不见迎鹤姑娘与寒风师弟他们呢？”水火道：“我与鬼面在山下遇到他们，本来是打算一同过来的。但寒风却突然感受到西城禁制异动，前去查看了。迎鹤他们不放心，一道去了。” 金甲点点头：“原来如此。以寒风师弟之能，处理这些应该不会耽搁太久。”水火却似想起了什么，碰碰鬼面：“洛虎丘他们怎么还不见过来？该不会是你忘记通知了吧！”鬼面也有些奇怪：“我一早就告诉他们了，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话音未落，洛虎丘、刘伶、刘若、铁镜先生四人已缓缓而至。刘伶的气色不是很好，洛虎丘拥着她走在前面，刘若气鼓鼓地紧随其后，铁镜先生则刻意又落后了些。“这不是来了么？”鬼面笑道。水火打量前面三人一人，撇撇嘴：“真是前世的冤家！” 赤烈雪与月光婆婆见了刘伶，都是一愣。月光婆婆急忙上前，抓住刘伶的手对洛虎丘道：“真是的，她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她跑这么远呢？”刘伶忙道：“婆婆，不关洛大哥事，是我走到一半突然不舒服的。呃——”她说着又干呕了几下。 “伶儿你怎么样了？快喝点儿水！”洛虎丘慌忙取出水囊递了过去。刘若哼了一声：“就知道让喝水，喝了一路也不见好！”“meimei！”刘伶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听见刘若的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见他们的样子，月光婆婆有些愕然：“你们不知道？”“什……什么？”刘伶倒是一愣，洛虎丘紧张地问道：“怎么，是伶儿的身子有什么不妥么？”刘若也顾不得与洛虎丘置气，一脸焦急的看着月光婆婆。 木叶老人走了过来，拍拍郁闷不已的月光婆婆肩头：“他们才多大，能知道些什么。”“唉——”月光婆婆摇摇头。木叶老人一笑，对刘伶道：“丫头，你有喜了，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么？” “啊？”几人都是一愣。刘伶眨眨眼，看看自己的肚子：“有喜？有喜不是应该肚子很大么？”“你这丫头！”月光婆婆不禁莞尔，拉着刘伶坐到一边。刘若急忙跟了上去。 铁镜先生拍了拍仍未反应过来的洛虎丘肩膀：“老虎，恭喜了！”金甲、鬼面、突骨利默也围上来贺喜。鬼面一竖大拇指：“还是洛兄厉害！”突骨利默则有些迷茫地挠挠头：“洛大哥把自己的骨头给了伶儿姐么？” “呃——”刚刚反应过来的洛虎丘顿时又愣住，鬼面几人大笑起来。金甲忙把太突骨利默拉到一旁，向他解释华夏族人“有喜”与骨突族人“有喜”的区别。 “有喜么？”水火看着眼前热闹景象，不由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眼远方。那里，正是桃花岭。 黑渊之中，嗔道人、剑煮酒、佛无量、断指埋名四人将各自遁光合至一处，由嗔道人三人轮流运功带动，恰如在赤雪黑渊之时。只是断指埋名修为不足，飞遁至此已是不支，在一旁盘坐调息。 剑煮酒扫视一圈，只见光华点点，显然其余之人也都驾着遁光向下探索而来。佛无量休憩之余，仍然口诵佛偈，抗衡不时入耳的鬼声魔音。“啊——”倏然一声惨呼，在黑渊中久久回荡。 诸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人浑身火光，流星般向下坠去。借着火光，乍然可见黑暗之中无数只漆黑大手伸出，将坠落之人扯成碎片。星星余火霎时而散，纷乱的遁光为之一停。“那边！”嗔道人催逼功力，往火光熄灭处疾驰而去。 “那是何人？” “不知道！” “这不是找死么？” “如此才是侠义之辈所为，吾去也！” 纷乱之中，有人停滞犹疑，亦有人效仿追随。 “埋名兄！”天斗门的遁光中，雷觉一声大喊，就要飞身而下。“雷觉！”旁边的人急忙将他拉住。一名中年人厉声道：“雷觉，你干什么？不要命了么！”“江师叔，可是……”雷觉看着下方，星星点点的遁光已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可是什么？”江师叔道，“师门对你寄予厚望，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外人轻身弃命，让师门失望么？辛师兄，往一边探索！”辛师兄答应一声，认准方向，驾驭遁光缓缓而行。“埋名兄……”雷觉低低一声，心中不由动摇：如此，该是侠义所为么？ 赤雪城，南城，雪涵居。 “乖乖睡啊！”江花轻声哄道。“不嘛！我要听你讲故事！”夜炎焱的声音响起，却是幼稚如孩童。“讲故事啊，可是jiejie不会啊！这样，jiejie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啊！”江花耐着性子，柔声道。“嗯！”有歌听，夜炎焱满足地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个头在外面。 江花轻轻地唱了起来，声音之中自有一股惑人的魔力。一旁的江水急忙封闭听力，不去听那歌声。一首歌未唱完，夜炎焱已沉沉睡去，脸上满是幸福神色。江水见了不由咋舌：“谁能想到小小安魂草，长久服用竟至于此！” 江花一笑：“怎么，阿蓝这是发善心了？”江水听了一惊，忙去掩她口：“你疯了！怎能呼我真名？”江花满不在乎：“怕什么！这里是她闺房。圣女已经睡下，难道还有人敢来打扰不成？” 话音未落，倏然空气一阵扭曲，现出一团黑光来：“江花红胜火，江水绿如蓝！”“何人？”化名江花的红胜火眼中杀气一闪，手一扬，一道火光击出。不料火光击中黑光，竟无一丝动静。 黑光中发出一阵笑声：“噫！还是老样子！脾气如此暴躁，要不是绿如蓝时刻在你身旁，真不知你能潜藏几时！”化名江水的绿如蓝低头一笑：“前辈过奖了。”黑光又是一笑：“赤雪之变，就在顷刻！不日就会有人前来联络，好生准备！”“是！”红胜火此刻也多少猜到黑光中是谁，急忙低头答应。 燕丘之境，玄黄龙战将带来的十几名手下尽数留在分舵维持局面，自己则匹马赶回向圣女报捷。 月色微明，清风之中，倏然传来死死腥气。玄黄龙战猛地勒马，四下环视。草丛之中轻响不绝，猛兽四伏。然俱是些虎豹群狼之类，没有什么威胁。玄黄龙战环顾一圈，不见异常，打马徐行，浑不知身后一道黑影悄悄逼近。 “吁——”玄黄龙战前行不远，忽又住马，猛然回顾。尾随之人不料他如此警觉，躲闪不及，索性从草丛中直起身来。却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月光之下也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玄黄龙战放下心来：“你是哪家孩子，为何在此？”那孩子也不说话，身子在风中似有几分颤抖。玄黄龙战一见，不由想起分舵之中的几个同样大小的孩子，慌忙下马走了过去，伸手扶他：“你……”他的声音忽然停住，只见微弱的月光之下，那孩子脸色惨白，双颊一片血红，眼中尽是黑暗，哪有一点儿活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