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谈
据我奶奶说，这方老头儿其实是个挺可怜的人，在那个到处整风的年代，也没听说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反正是被冠上了搞封建，牛鬼蛇神社会大毒瘤的罪名。 有了这口大黑锅在头上顶着，这方老头儿隔三差五的就被拉出去批斗，最惨的一次，一只左眼硬生生的被打瞎了。 我爷爷奶奶见他可怜，便时不时的塞给他几个苞米饼子吃，不过也都是偷偷摸摸的，毕竟在那个社会背景下，可怜特殊份子这种事儿被有心人瞧去了，很容易就会受到牵连。 由于老头儿瞎了一只眼，住在这周围的人便都管他叫方瞎子，而他就是那张灵位榜上的另一个人——方海山。 当时我爷爷听到方瞎子跟他搭话，先是一愣，见附近没有什么人走动之后，才长吁了口气，点了点头，对方瞎子说道：“怎么？你认识那小伙子？” 可方瞎子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那小伙子不是好人？我倒是觉得人不错啊。”我爷爷觉得方瞎子的话很是莫名其妙，有些诧异的问道。 方瞎子嘴角动了动，压低了声音对我爷爷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看那小伙子非妖即怪，你家姑娘要是不早早的和他划清界线，早晚得出大事儿。” 一听方瞎子这话，爷爷的脸上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心想自己暗地里对这方瞎子不错，怎么他宣扬封建迷信还宣扬到自己这来了，而且还不是什么好话，这不摆明了是想连累自己么？ 想到此处，爷爷忍不住怒道：“我说你个方瞎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个啥呢？还在这搞封建迷信，小心让人听了去，你又想挨批斗了是不是？” 见我爷爷发火，这方瞎子也不生气，又道：“算了，信不信由你，我看你是好心人才提醒你的，如果你想明白了就来找我，记得不要拖得太长时间了，要不然一切都晚了。” 说罢，方瞎子摇头叹了口气，躬着那仿佛背了几百斤柴火的身子，晃晃悠悠的朝着远处去了，留着我爷爷一个人傻站在那里，心里真是又恼又气的。 当天晚上头睡觉的时候，我爷爷躺在炕上，莫名其妙的又想起了白天方瞎子说的那一番话，于是拽了一把躺在身边的奶奶，便讲了起来。 奶奶是个地地道道从乡下走出来的女人，所以打她的心眼儿里，其实还是挺封建挺迷信的，对这种邪乎事儿，一直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于是我奶奶就劝我爷爷说，说这方瞎子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毕竟两口子和那个叫黄天来的只有一面之缘，对于他的所有了解都是他自己的一面之辞，这是真是假的，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根本就说不清楚。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自己家闺女，哪怕方瞎子的话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得搞清楚才是啊。 而且在平日的接触里也了解，那瞎眼的方老头儿并不是一个无风起浪，满嘴胡说八道的主儿，所以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冒着被拉出去批斗的风险特意提这种事的。 可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屠户，干那行当的大多数都不信邪，再加上他脾气还特别倔，用我奶奶的话讲就是属驴的，所以奶奶是怎么劝也没有用，到了最后竟然把棉被往脑袋上一蒙，来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鼾声大作了。 可是一旁的奶奶就睡不着了，看了看时间也不是特别晚，便披上了衣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连手电都没敢打，像做贼似的，抹着黑去了方瞎子住的草棚子。 毕竟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深更半夜的往一个老光棍家跑不是那么回事儿，如果不小心被人看到了，这不好解释不说，指不定什么屎盆子就扣到脑袋顶上了，这也是为了自己姑娘豁出去了。 奶奶一路磕磕绊绊的，总算是来到了方瞎子家，结果这还没等敲门呢，方瞎子却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提前给我奶奶开了门，笑呵呵的把我奶奶请进了屋里。 这次是我奶奶第一次走进方瞎子住的这个破草棚子，不禁皱起了眉头，要说当时家家户户都挺穷，可是依旧觉得方瞎子家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寒酸了。 一张矮脚的破木头桌子和一只满是油腻的木头箱子，几乎就是这里所有的家具了，一张破草席铺在地上，看来就是方瞎子睡觉的床铺了，一床破棉被满是窟窿，里面的棉花漏得都没剩下多少了。 之后两个人便在草席子上坐了下来，方瞎子挺直接的说道：“我说李家嫂子啊，你是为了你家姑娘的事情特地来找我的吧？” 奶奶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说方瞎……方老哥，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方瞎子摸出杆破烟袋抽了口烟，点了点头，说道：“八九不离十吧，你也知道，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可是这世道……唉，不让我们活啊！” 方瞎子又是狠嘬了两口烟，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因为看你家平时帮过我，让我不至于饿死，我是不会管这闲事的。” “谢谢老哥了。”奶奶赶忙道谢，随即问道：“那你说那个小伙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不好说。”方瞎子微眯着眼睛，说道：“既然都化了人形，还敢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晃荡，我看它这道行不简单啊。” “那他这缠着我闺女，是打算把我闺女怎么样啊？”听方瞎子的意思，似乎缠着自家姑娘的这家伙并不好收拾，奶奶的心里就是一沉，赶忙追问，怕是会出什么大祸害。 方瞎子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我偷偷的观察过好几次了，看样子这东西就是看上你家闺女了，虽然没有什么歹意吧，但是毕竟它是不干净的东西，和你家闺女接触多了，难免会生出什么事端，再严重点讲会牵连到你们一家人，到时候恐怕就很难消停了。” “这么严重？”奶奶心里有些慌了，毕竟家里现在还有一个小儿子呢，俗话说的好，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嘛。 “我这话虽然说的有些吓人，但却极有可能会是如此，所以这段孽缘，还是要趁早了断了才行。”方瞎子又道。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回去跟我家闺女说说，以后不要和那小伙子联系了，是不是就没事儿了？”奶奶又问道。 “不行。”方瞎子摆了摆手，十分肯定的否定道：“我今天仔细合计了一下，妖精鬼怪这东西，还是不能以我们凡人的想法而推论，到时候你家姑娘忽然不和人家往来了，再惹恼了它，怕是后果更加的严重了。” “那……那怎么办？”奶奶有些着急了，这甩还不能甩，纠缠着还早晚要出事儿，左右为难的，这不是要走投无路了么。 方瞎子嘬了下牙花子，低头思索了片刻，才又说道：“你能不能让你家姑娘把那小伙子请到你们家里来，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些办法。” “能！”奶奶一听事情还有周转的余地，赶忙应道：“本来我已经让我闺女这周末把他请到家里来做客，打算唠唠他们两个人的事儿，那小伙子已经答应了。” “好，这就有办法了。”方瞎子一拍大腿，说罢就打开了身边的那只破木头箱子，开始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