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笔会

    　　两天后的中午，董四站在沈氏庄园的停车场，看见眼前的一切，不由地愣住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沈氏庄园已经面目全非。湖里的水接近枯竭，原来生长在湖畔的植物也都逐渐枯萎，加上进入秋天山上的树叶也开始泛黄。没有了原来的景致再看庄园就不再有以往的生气，董四心里不由地痛了一下。虽然庄园不是自己的庄园，但毕竟是心里留下美好印象的风景。曾经期望拥有过的梦想庄园，却在很短暂的时间就变得如此衰落，这是他心里无法接受的。

    　　这是一次本来不情愿参加的聚会，是沈家老头子亲自给他打电话邀请的。董珊跟洪立帆都建议他来一趟，只是聚会而已，顺便看看沈家有什么动静。

    　　聚会的名义是笔会，是罗通县作家协会组织的。

    　　董四知道这个作家协会，是几个离退休老干部主导组建的。也有一些年轻人参加，但本质上算不上是一个写作团社，只是老干部们消遣晚年时光的地盘。董四并没有申请入会，但会员名单里竟然有他，经常有人通知他参加这样那样的活动，都被他借口没时间推掉了，渐渐地就没人再给他打电话了。但从去年开始，这个协会有活动的时候沈家老头子就打电话通知他，那时候两家的关系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他碍着面子就去了。才知道沈老头现在是作协的副主席，还向他表功，说是他跟理事会说了话才接纳董四加入作协的，还推荐他成为理事会成员。参加过第一会聚会董四就弄明白了，这个作家协会原来的活动经费都是那些老干部仗着老面皮跟各个单位要来的。现在机关单位经费管理严格了，这些赞助都被禁止，作协就没有了经济来源。有人想起沈老头平时也偶尔舞文弄墨，就把他拉进来，经费问题很容易就解决了。那沈老头赞助的次数多了就觉得老让他一个花钱也不是个事，就想起董家的小四子也是文学爱好者，就拉他进来。董四就用自己的钱赞助了两次活动，到第三次出钱他提出不能对外界宣扬是他赞助的，他本人也不参加任何颁奖活动。

    　　他估计这次也是叫他过来出钱的。

    　　好长时间不见了，沈老头看上去又苍老了许多，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跟人打招呼。沈家的几辆车拉过一些人来，等人一下就又开走了，显然是忙着接人。看见董四，老沈显得很热情，往前走了几步跟他握手，“小四，你能来太好了，一会多喝几杯！”

    　　董四说：“对不住，大爷，今天是我自己来车来的，不能沾酒。”

    　　“没事的，咱有的是司机，车也有，难得聚一次，怎么也得喝点。”

    　　乘着老沈跟别人去握手寒暄，他赶紧往前走。

    　　待客大厅的玻璃罩被尘土污染的斑斑点点，里外的情景跟原来也是大不一样。以前的桌椅不见了，换成十几个圆桌，摆在上面的也是寻常的凉菜。厨房里烟气升腾，倒是有几分像乡下办喜事做宴席。

    　　董四感觉奇怪，竟然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参加这样的聚会。圆桌前面几乎要坐满了，他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认识的人。就找了个角落位置座位上坐下来，有人冲他点头，也有人把手伸过来跟他握手，但他看了半天也不认识。

    　　想着一会乘人不注意还是抽身撤吧。老沈却派人过来找他了，说是最上面那一桌有预留给他的座位。他只能跟着走，老沈和那些主席副主席秘书长什么的就坐在那里。

    　　通常的聚会大都是在晚上进行的，这样的聚会却都是在中午进行。因为主办者都是老人，晚上行动不方便。董四跟桌上的人礼节性地依次打招呼，就看明白了，这一桌子都是聚会的重要角色，除了主席副主席外还有几个是经常在各种报刊上发表文章的人，都端着架子。董四出钱的好几次活动就是把钱奖给这些人的，有一次他没躲过参加过一次颁奖会，就很清晰地感觉到那些人拿了他的钱还在鄙视他，就立刻决定不再花这种冤枉钱了。

    　　老沈一把年纪了，还对这种事上心，搞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这时候老头正在满大厅转着安顿人，一会又走进厨房去了。一直等到开席的时候才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来，老头的座位挨着董四，气喘吁吁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晰。老头刚歇了不多一会就又站起来，先给董四介绍再坐的人，然后又把董四介绍给其他人。那些人这回才好像是知道他是谁了，都冲他点头。

    　　老沈问作协的主席，“可以开始了吧？”

    　　主席点点头。

    　　老沈就对站在身后随从吩咐什么，那人就走开了。不多一会拿着一个无线话筒过来，交给秘书长。秘书长站起来，拍了拍话筒，“大家安静一下，罗通县作家协会金秋笔会现在开始，我们先请主席赵云青先生讲话。”

    　　那个赵主席被人扶起来，颤巍巍第接过话筒，拿出一叠文稿来。现场竟然还有掌声一片。

    　　董四立刻就晕了，这哪里是笔会啊，明明是吃酒席插播废话。看老赵那一叠稿子，估计没半个小时肯定讲不完。

    　　要命的是老赵讲完，又让老沈讲。

    　　老沈拿出来的也是一沓子纸。

    　　董四真得晕了，根本没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终于等到那个赵主席又把话筒拿在手里举起酒杯，董四就知道废话终于告一段落了。

    　　老沈碰了碰董四，“来举杯呀！”

    　　董四说：“沈大爷，今天真不能喝，一来开车，二来下午事情特别的多。”

    　　老沈有点不高兴了，“大爷的面子总得给吧？今天得喝！”

    　　董四说：“大爷，今天是真不能喝的。就算您老人家不高兴了也不能喝酒。”

    　　他把茶杯端起来，“万一不行就以茶代酒。”

    　　老沈就没再管他，跟其他人都喝了一杯。

    　　不多一会，其他桌子上的人轮流跑过来敬酒。董四不停地跟人解释，坚持滴酒不沾。

    　　最后同桌上的那些人最被尊敬的人就有些脸色不好看。董四就站起来说：“我在这里影响气氛，就干脆换个桌子去坐。”

    　　站起来又不知道该往那里坐，想着干脆乘机溜吧。就装作上洗手间，出了大厅头也不回直接往停车场那边去。开车离开的时候，他才觉得一下子就轻松了，然后发誓再也不参加这种聚会。

    　　离开不多一会，手机响了。一看是沈老头，打了一会主意，就用车上的蓝牙接通。

    　　“小四，你怎么这就走了，本来吃完饭还有重要事情要商量的。今年的金秋文学奖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还是跟去年一样，由你赞助，今天要谈怎么评选，怎么奖励的。你这走了算什么？”老头气冲冲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董四把车停下，有火发不出来。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最后决定不管他们，预先又没有给他们承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