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娼门似火海
后花园内。 桃红柳绿,阳光和煦,翠鸟啁啾在柳梢头,紫燕低掠在花间,好不惬意。 清风徐徐,就连风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气。 “人间的日子还是真是美好呵。” 莺娘不由地叹息,摇着轻罗小扇,移着莲步扭着纤细腰肢步上了亭子。 侍候在亭子里的几个小丫鬟怔怔的望着莺娘,脸上都逐渐泛起了红晕。 天儿不冷不热,莺娘仅穿了件薄罗衫,下系一条落花流水裙,一半的发盘了个斜髻,簪一朵兰花,后面披散下来的青丝用白丝带随意一缚,柔柔的垂在胸前,妆容轻淡雅致,洗去了脂粉的腻香,多了几分清芬。 妆容虽是清淡了,可姿态仍难改一贯的轻浮。那是骨子里透出的风流浪荡,外在再怎么裝饰也无法掩饰的,这也是身为狐狸精的本性,不然世人又怎么会将那些红颜祸水,妩媚婬荡的女子统称为狐狸精呢? “还是花园清净些,楼里那些姐妹们真不会享福,一到白天就憋在楼里,真真是可惜了这般好花无人问津,只能顾影自怜,今天奴家索性当一下这花知己吧。” 莺娘秋波慵转了一圈,停在一身着豆绿衫儿,梳着丫髻的小丫鬟身上。那小丫鬟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偷觑莺娘,旋即又害羞低下头去。 莺娘一乐,一只纤纤玉笋尖儿伸了过去,搭在了她的肩上,脸上浮起媚笑,“可曾见到翠娇娘否?” 那小丫鬟是王九娘刚刚买来不久,不过十一二岁,未谙男女之事,见莺娘这挑逗勾人的媚态,不由地脸红起来,又觉得她这般样子十分好看,眼睛便眨也不眨的望着她,一时忘了回答。 莺娘见她好似被勾了魂魄般,心情大好,用罗扇掩了朱唇,格格笑着。 那小丫鬟回过神来,通红满面,急急开口:“回,回莺娘姑娘,翠娇姑娘昨晚被季老爷叫去陪宴了,留宿在了季府,至今尚未回楼。” “怪不得见不到个人影儿,那季老爷虽是七十老翁,心却有如年轻人,姬妾满堂,日日设宴请客,醉酒笙歌,直闹到半夜也是常事,竟不见有掏空之相,实在是奇事。” 莺娘啧啧称奇,不过那季老爷也不知损了甚么阴骘,虽妻妾成群,年逾古稀也却未能生下一子半女,唯收了一义子在身边。 因此事,莺娘触动了心思。 下礼拜是沈怀钰的二十五岁生辰,沈怀钰吩咐人送上了请帖,邀莺娘赏光前去沈府梅园参加他的生日筵席。她势必要在后天筵席上艳压群芳,让沈怀钰彻底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行了,这里也不需要你们侍候了,都下去頑吧。”莺娘纤手一挥,让那几个丫鬟退下了,只留下素素一人。 “素素你去准备回贴的事吧,之后再去绸缎庄请那庄师傅过来吧。” 素素两眼一翻,不情不愿地回道:“是,姑娘,我这就去。”她那一柜子加几箱笼的衣服都不够她穿吗? 浪费银子,真浪费银子……素素心中既是惋惜又羡慕,怀着愤闷不平的心离开了后花园。 莺娘悠闲下来,一个人懒懒地倚在锦褥上,取了个玉觥倒了满满一杯百花露,浅湛低酌起来。 耳边传来几阵凄厉的叫喊声夹杂着鞭笞声,莺娘手指一顿,心下有几分好奇,便放了玉觥,循着声音走去,见是堆放杂物的小屋子,门内隐隐传来王九娘尖细刺耳的嗓音。 “小贱蹄子,我叫你接客,你道你是好人家的姑娘,堕入了恶人的陷阱才进了司院,死活不肯当粉头,不是今日刎颈就是明日割腕。我敬重你是个刚烈女子,放你在后院独居,找人为你端茶倒水,公主一样的侍候你,日日想着替你寻个好人家,哪知你是假惺惺作戏,竟跟着汉子逃走,你这样的贱货,不打你个半死你还不知怕。”说着又是几下皮鞭,几声女子的惨叫。 随即内里一女子发声,“明明是你们故意设局陷害人,我甚等人家,怎会做勾人不要脸的倡妓!你就算打死了我,我也不会如你所愿的。”那声音虽然虚弱,语气却不屈不挠。 “物证人证俱在,小贱人你还嘴硬,讨打!” 未等鞭子扬起,门已被莺娘风风火火的推开。 摇着罗扇,莺娘大摇大摆的扭着水蛇腰,娇笑着走进屋子,看到一女子赤身裸体,双手被缚吊在梁上,浑身是被皮鞭打下的血痕,血滴顺着脚指尖流下,样子十分渗人,再看她披头散发,脸上血泪纵流,却仍看得出是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莺娘将她从头到尾打量完,面向神色慌张的王九娘,不等她笑脸相迎,已先笑意盈盈,吴侬软语道:“这丫头可是犯了什么,令得mama如此生气?”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服管教的贱丫头,老身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她却觅死觅活的,性子又极烈,老身不过使了这法子吓唬吓唬她,好让她明白下楼里的规矩,这地方污秽,莺娘你还是快些出去吧,脏了身子那可不好。” 王九娘陪笑着说,脸上厚重的粉被汗侵,反射着油光,像罩着一层猪油似的,屋子又有点闷臭,莺娘频频蹙眉,不停地摇着手中的罗扇,想将那股酸臭,脂粉,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的气味扇走。 勉强维持着明媚的笑容,调侃道:“是该好好调教一下,省得以后不知天高地厚,再惹mama生气。” 那女子闻言,努力微抬起头望了莺娘一眼,看见她风sao娇俏的姿态,那张苍白布满血痕的脸上不禁浮起一丝不屑的神色。 而那神色丝毫不差的落入了莺娘的眼中,莺娘心中一乐。 性命都难保了,竟还有心思嘲笑别人,还真是性烈气傲的美娇娘呵,莺娘内心大赞,也不甚介意她的态度。 “还是莺娘体谅我的苦心,都怪老身心善,才惯就了这贱蹄子的恶行径,竟跟野汉子趁夜逃走,你说是不是该打?”王九娘见莺娘配合她,便假模作样诉苦道。 “mama打归打,可别把她弄死了,依奴家看来,这丫头性格倔硬,饶是mama将她打死了也是不肯服软的,到时不仅赔了银钱,还可能搭上人命官司,若是mama听得进奴家这番话,奴家倒另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莺娘但讲无妨。” “这丫头既然不愿做粉头,奴家看她这样貌气质倒像是大家里来的,想来诗词音律,书画琴棋必定擅长一些,正好奴家这正缺一个会写诗作画的丫头,奴家愿保了她,就让她在我手下打杂吧。” “这……”王九娘有些为难道。 “mama放心,奴家身上也有少许的积蓄,不会让mama白白亏了个宝贝的,这样吧,奴家出一千两买了她,如何?”莺娘笑道。 王九娘未曾料想莺娘竟肯出如此大的手笔,先是怔了一下,又看她极其笃定的神色,转而想到,这般也不见得吃亏,那贱蹄子想来也是宁死不折的烈性子,将她打死了也是白费,索性与莺娘做个人情吧。 思及起,王九娘笑嘻嘻胁肩谄笑道:“既是莺娘求情,老身自是看在莺娘的情面上,对她网开一面的,还谈什么钱的事。” 莺娘不动声色的躲避了王九娘伸过来想要扶她肩头的肥胖手,假装去探看那女子的情况,继而回头对王九娘一笑,笑容温婉,“这怎么能成?情份归情份,买卖归买卖,是该分清的,待会儿奴家便让素素去取了一千两票子送到mama的房间里。” “好说,好说。” 王九娘这才笑容满面,原本便油腻得反光的面膛此刻发亮得如同一面镜子,简直能照着人,再加上她那势利谄媚的神色,莺娘心中未免觉得几分恶心,懒于再应酬,便说道: “既是如此,还要劳烦mama着人替她松绑了。” 见她脸色显现几分不耐烦,王九娘赶紧赔笑道:“那是当然。”说着呼斥楞杵在一旁的老婆妇,高声道:“蠢婆,还不快赶紧给翘儿松绑!” 也不知为何,只要莺娘摆出一副正经的神色,王九娘心里就觉得毛毛的,尤其是她那柔弱可欺的外表里总也若有若无透露着一丝威慑力,让王九娘心头不由分说的立即照着她的话去做,不敢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