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红颜乃祸水
素素睁着睡眼打着哈欠从自己的卧室出来,准备去唤她家姑娘起床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一幕差点惊点下巴的场面! 她抬头看了看东方,确定太阳照常升起后,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使劲儿一拧自己的脸颊,一阵rou疼唤回她的神志,才确定自己并没有在做梦。 暖廊里,列着一桌案,放着花笺数张,白玉砚上已磨好了墨,正等着佳人挥笔成词。 而莺娘正立于案前,一身绯红窄袖紧身衫裙,长发高高束起,只插了只碧玉簪,未擦脂粉,却另有一股英姿飒爽的韵味,此刻,她正凝着黛眉,一手轻握成拳,抵于唇间,作沉吟之状,一手握着紫管彩毫细笔却迟迟未有所动。 以往晨起,她往往都是一副恹恹全身无骨的状态,像今天这般精神奕奕,同打了鸡血一样倒不曾有过。 素素深想了下,突然想起明晚就是桃花宴举办的日子,心中顿时开悟,惊讶全无。 只要是与沈怀钰有关的,她家姑娘再不正常的行为也立即有了异常合理的解释。 于是,素素在抱着不干扰她的想法,心情很愉悦地下楼觅食去了。 这边厢却苦了云翘,一大早就被莺娘从睡梦中叫醒,原因仅仅是,她一早上忽地诗兴大发,揪她起来出题,好让她作诗,顺便替她品评指教。 云翘自然不会如同素素一样,随意耍性子,撒娇卖痴赖着不肯起床,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她也做不来这种事,并且她也没有素素那不知为何的凭恃,所以此时她只能顶着一头未曾打理,略显凌乱的青丝,双眼浮肿好似遭遇家暴的模样坐在椅子上打着困盹儿,等着莺娘完稿。 时间一点点流逝,云翘歪倒在椅子上正进入深度的睡眠状态,冷不丁地,耳边响起激动兴奋的话语:“翘丫头,你过来看看,看奴家做的这首诗如何?” 云翘吓得腿一蹬,猛然惊醒,头差点砸地,幸好被她及时捧住。 她努力睁开惺忪睡眼,面容冰冷沉静,却难掩其中透着的疲惫,端正了身子走过去,准备验收这些天以来她付出努力的成果。 事实上,她心中是有一丝激动和紧张的,毕竟她从未当过别人的导师。 想她自幼便饱读诗书,十岁便能吟诗作赋,父亲母亲爱她如同掌上明珠丝毫不减于须眉,因此惯就了她心高气傲的性子,凡事好胜,喜向女流中夺头魁,既具天赋,又加上后日于深闺中苦学,所以至今为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普通的文笔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然而云翘还是吃惊了……莺娘所做的诗何止入不了她的眼,简直还污了她的眼…… 先说她这首《春郊》,不押韵也就算了,颈联那两句‘风大吹开杨柳絮,片片飞来似鸡毛。’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为什么会有人将杨柳絮比作鸡毛,如此不文雅的用语…… 云翘头脑发涨,直直的盯着软趴趴在花笺上那歪七扭八的字体,脑子浮起她平时走路的妖娆之态,猛地打了个寒噤,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品评…… 面对满脸期待,洋溢着骄傲神色的莺娘,云翘吭吭哧哧,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说出一番经过心底深思熟虑后确定不会拂了她面子的心口不一的品评。 而莺娘则一手环胸,一手直抵下巴,认真地听着,时而蹙眉,时而沉思,时而嗯嗯点头。 也不知道她是真懂还是装装样子而已,云翘已无心去深究…… 这种折磨一直等到金安送来的一个有关沈怀钰的消息为止。 云翘终于背地里松了一口气。 “确定是今日观宅了么?” 莺娘无心再研究诗词,便将笔一扔,坐回了椅子上,面容露出难以遏止的喜色,那抹欣喜,令得她媚态霎时横生在眉目之间,让人移不开眼。 “小子确定,是他府中看门的小厮亲口说的。”金安艰难的低下头来。 为了多打听些关于沈怀钰的消息,他可是煞费了苦心,那沈大人善用贤人,底下的人个个机警,不肯轻易与外人多说一句话,然而是人总有弱点,那看门的小厮名唤福子,平日里嗜酒如命,只要能同他喝得上一两壶的人,保准能与其结成相厚,还有一好处,只要他喝多了,便开始谈天说地,问他什么他便回答什么,全无顾及。 莺娘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她的隔墙住着宋玉,她正考虑要不要当窥探美男子的东邻女,亦或是半夜奔邻的狐狸精? 素素手里拿着包子正一路啃着上楼,一看到金安,眼睛顿时放光,一口包子还没完全吞下,便紧着上前,一手拍他的肩膀。 “哎,金子,可是又带来了什么有趣的?”虽是对他说的话,素素却笑嘻嘻的望向莺娘,那眸中故意做出的暧昧情态既不符合她的气质,又令人气笑不得。 金安眼巴巴地望着那残留着油渍的小手拍在自己新制的衣裳上,却无能为力,“素素姑娘,小子名唤金安,不叫金子。” “嗯,我知道了,安子。”素素笑着道,倒是后知后觉地收回了手,暗暗吐了吐舌。 金安差点没翻白眼。 莺娘无奈道:“行了,别嘴贫了,记得我昨儿吩咐你的事情,务必在今晚之前将那香囊送到沈府,还有嘱咐过你的话,别忘了说。” “是是是……我都记在脑子里呢,不会忘了的。”素素托长了尾音,信誓旦旦地作着保证。 用得着嘱咐这么多遍么?听得她耳朵都长茧了,不就是委婉地让沈公子知道,这香囊是她家姑娘一针一线,熬夜绣出来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包含着她绵绵的情意,为此,细嫩光滑的手指还被扎了无数个洞。 用此苦rou计不就是为了彻底打动他的心么? 不过她家姑娘真爱睁着眼说瞎话,那香囊分明就是请翠娇姐绣的,亏她好意思说自己亲手绣的! *** “怀钰真真是财大气粗,一出手便是如此大的手笔,真要使那些悭吝一毛不拔之人自惭形秽了。” “楚兄这话说得不合理,既是悭吝之人又怎会自觉形秽?只怕人家恨不得将钱财怀抱到棺材里才好,再着说,我不也是沾了你的光,我乃一穷官,如何底得过文轩你富可敌国,天上第一酒店,美人阁,琳琅斋这三家京城赫赫有名的店铺,人皆道这幕后老板乃是年逾中年的商贾世代,才能将生意做得如此声名鹊起,谁知却是一位年轻的名士风流,怀钰何其有幸,竟能够亲睹本尊的风采,只是略感疑惑,楚兄究竟有几重身份?”沈怀钰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随即命林立将修葺亭台楼阁,开池引泉的图样,以及购置各式铺陈的账目册收好,方引着楚文轩出了堂屋,四处游览新宅的景观。 楚文轩闻言放声大笑起来,全然无所顾忌,迈着豪迈步伐,边走边说道:“怀钰这番话真是犀利,所谓名士身份,不过遮人耳目罢了,我是个俗人,只爱钱财,只不过文人从商传出去究竟不雅罢了。” “楚兄素来狂妄不羁,竟也有此顾虑。”沈怀钰莞尔一笑。 两人并肩又说有笑的走着,看其身影,一衣着华美整洁,一衣着朴素甚至颓废不整,两人站在一起,本就觉得十分不相衬,更何况一眼望去,两人竟是亲密无间,这更令人费解。因此跟随而来洒扫庭院的家人们,纷纷侧目观看他们的主子与他们主子的贵客,背地里暗暗讨论,被林立以眼警示,方赶忙噤声,继续手头上的活。 楚文轩的商人身份除了沈怀钰身边几个重要的心腹知道之外,其余众人都只道他是穷困潦倒需要攀附权贵才能够得以生活的读书人。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绕廊穿径,逛了一个时辰,随后来到后花园内,见前方有一一座三层楼阁,一条鹅卵石曲直通过,楼上视野宽广,两人自觉走累,便步了上去。 “依我来看,古来那些富可敌国的,下场都不如何,例如石崇邓通等辈,最后不也落了个不得善终么?楚兄以后得加倍小心一些了。”木屐踏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沈怀钰执着折扇,嘴角习惯性地弯起微微弧度,说得十分随意。 楚文轩脸有异色,却以狂妄之态回答道:“你既然是说古人,自然与我等无干,邓通以媚邀宠,毫无实干,最后成为饿莩,也是他活该,而石崇更令人叹惋,如此大的家产就财在一个女人手里,我自认为与他们千差万别,自不会有他们的结果。正所谓红颜祸水,倒是怀钰你性本多情,更应该小心为妙。” 沈怀钰听到红颜祸水,又听得楚文轩劝他小心为妙,分明是提醒不要因女人毁了自己的前程,脸上升起一丝不以为然,却只是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楚文轩一脸莫不管理的从容悠闲态,恨得牙痒,不甘示弱问道: “怀钰今日之语,句句拿针对我,我倒要问你一句,你购置这处外宅,是以何名义?不怕令尊着恼?” 沈怀钰顿了一下,随即轻叹声,敛了嘴角那抹笑容,自顾走到阑干旁,视线望于远处,神色变得迷茫,神秘,不解…… “文轩这话真可谓是白问了,你向来知道家父从来不爱过问我的事,所谓眼不见为净,他巴不得摒除我的消息,又何来着恼这一说?承欢膝下,我已无肖想。于我来说,世上最不可辜负的便是这大好春光以及不可多得的美人,春去自是不可留,难道美人却不能为我所留么?若是留得住的话,我还要学那汉武帝金屋藏娇呢。” 沈怀钰一番话真假难辨,而他那沉静的水墨眸子里此时遥望着远处的青峰白云,逐渐染上了一丝落寞,嘴角却勾起一抹深深的笑意,令人不知他究竟是喜是悲…… 此时楼阁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再说话,也不过了多久,正当沈怀钰以为等不到回应之时,脚步声响,随即一只手有力的拍在他的肩膀之上。 “他日我若是得以成功,必定让你实现归隐林泉的愿望!” 语气稳重而笃定,竟透着隐隐的王者风范。 沈怀钰眸一闪,顷刻间换了一副敬重神色,不复方才的随意,将往远的视线收回,回头,对上一双凌厉的双眸。 一双墨色不带任何情感的俊眸,扫向候在不远处的人,冷冷道:“你先下去守着罢,不许任何上来打扰我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