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一面红妆在线阅读 - 第三十一章 新欢与旧爱

第三十一章 新欢与旧爱

    且说到了季老爷寿辰之日。

    那季老爷出身商贾世家,与钱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从来不知文雅为何物,府中的院落,花园,亭台楼阁全是一派富丽堂皇,繁华绚丽的气象,而那些家具摆设,更是不求精致巧妙,只求奢华富丽,简直恨不得镀上一层金在上面,好显示它的价值,这种‘不俗’的眼光倒与莺娘颇为相似。

    今天乃是他的五十大寿,府中更是布置得华美庄严,美仑美奂,如同皇帝行宫一般。

    到了巳时,前来祝寿的一帮豪贵之士皆已陆续到齐,一一落座,一时竟坐满了整二十席。

    沈怀钰碍不过季老爷的再三邀请,更何况他新购置的那所外宅还是季老爷代为寻觅的,所以只得前来赴宴,好在季老爷会安排,将沈怀钰这一席独摆在一处幽闲处。

    沈怀钰一进入那庭院,但觉绿阴满眼,红花遍地,倒也有些趣味。而席中几乎都是一些文人名士,他虽然不大熟识,却也听闻过其中某些人的名号。

    杜老爷两处着忙,又嘱咐季子楚在沈怀钰这席从旁帮衬,由此可见杜老爷十分看重沈怀钰。

    沈怀钰与他们一一叙了寒温,彼此道了些倾心仰慕的话,沈怀钰为人素来有亲和力,笑容始终如沐春风,又有季子楚帮衬一二,席间倒也还算融洽。

    席前有歌姬吹拉弹唱,座中又有美人儿陪席劝酒,娇声媚语,逐渐地,那些碍于沈怀钰翰林学士的身份,颇有些拘谨的,此刻也放开怀来,极尽享乐。

    酒已过半,莺娘方姗姗来迟,却是被家人直接带领到了沈怀钰这一席。

    莺娘一眼便注意到了席中那谈笑风生却又不失温文儒雅的男子,不怪她刻意,而是他在众人中实在光彩夺目。

    内心一阵怦动,莺娘停下脚步,颇有些恍惚,随后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心神,轻移莲步,缓缓上前。

    直至此刻,莺娘方知季老爷的大致用意,想来是想撮合她与沈怀钰罢?只是他到底是错了意,她和沈怀钰之间早已一拍两散,就差没在众人面前撕破脸皮了,不过莺娘对他算是稍有了解,他性本温存体贴,断然不会在众人面前让她失了脸面的,莺娘心中冷笑,笑容却越发妩媚而灿烂。

    “哎呦,各位好欢畅啊。”她轻启朱唇,娇媚道。

    沈怀钰乍听到她的声音,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有一瞬间不复存在,墨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冷峻,随即却被嘴角划开的从容浅笑掩去了,复悠然畅饮起来,仿佛未曾注意到她的存在似的。

    她的出现使得众人纷纷探去目光,而她那娇嗲十足的莺声更是令人体酥神荡。

    除了沈怀钰之外,在座的男子那一缕魂魄仿佛都被她勾了去,两眼钉在她身上,分毫动弹不得。

    只见她一手执着湘妃金扇,轻摇缓摆,另一只涂着艳红蔻丹的纤纤玉手则搭在丫鬟的手臂上,腰肢款摆,一举一动间,尽显风sao妩媚。

    莺娘视线始终不离那无视她的男子。席中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在她身上,有惊艳,有垂涎,有嫉妒,有赞赏,唯独他,对她的出现未曾给予一丝关注,哪怕一眼的停留。

    莺娘无法忍受他对她视若无睹,便刻意的来到他近旁,媚声媚气的道:“沈大人也在呵,真是好巧。”

    沈怀钰笑容微滞,却仍不失客气礼貌地回应了她,“很巧,莺姑娘。”

    沈怀钰身旁另一侧的女子听见,蓦然抬眸望向莺娘,眼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敌意。

    连语气都如此客气呵……他要与她断了瓜葛,她偏不如他所愿,他既令她心中不畅快,她便也要令他不畅快,心中如是想,莺娘也就不管他乐不乐意,二话不说地挨定他身旁坐下,还故意靠近了他几分,若有似无地磨着他,又娇笑着从他手中掠过他的杯子,睇了眼近旁的酒壶,而后无辜地望着他,示意他满上酒。

    沈怀钰落了空的手停留半空少焉,指尖方动弹了几下,颇为无奈地伸手拿起酒壶,从容不迫地替她斟上。

    莺娘嘴角轻微上扬,这才捧起酒杯,向众人嘤咛一声:

    “恕奴家来迟,奴家愿自罚三杯。”

    众人口称不敢,却折服于她的雍容大雅又不失妩媚柔情的气度之下,纷纷举杯回敬。

    莺娘连饮三杯,晕红上脸,越发激动起来,不到一刻,便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了席间的热烈氛围之中,随心畅然地与席间男男女女谈笑戏谑,挑逗卖趣。

    与之前在沈怀钰生辰宴中仍带着些拘谨的举止不同,莺娘此刻已然适应人间宴席上的谈话方式。

    莺娘在谈话的空隙中,会忍不住向投怀钰投去一眼,沈怀钰也会在她刻意搭话的时候与她淡聊上几句,只是神色始终清清淡淡,看不出内心真正想法。

    除了不再用以往的深情目光注视着她,他倒真如她所料,在众人面前给足了她面子。

    他可知他这般体贴,只会让她更加想要肆意妄为啊……莺娘美眸中升起一抹促狭,她倒想看看他究竟能忍受她到何种地步?

    一只纤纤玉手缓缓探向他的大腿……

    沈怀钰身子一僵,一双剑眉几不可闻地皱了起来。

    莺娘嘴角微微翘起,美眸却直视着前方,与对面的季子楚悠然谈笑:

    “不知季公子对前些日子奴家备的谢礼可曾满意?”

    “很是满意。莺姑娘心细,想必是事先命人探知了在下的喜好。”季子楚对莺娘的主动攀谈感到十分高兴。

    “如此便好。”

    莺娘隔着那一层衣袍抚摸着沈怀钰的大腿,缓慢地游移,指尖带着挑逗的气息一下一下的滑动着,感受着他逐渐绷紧的身体,指尖故意游走到他的大腿内侧。

    毫不意外地,她的手兀地被人用力捉住,再无法动弹,随即那纤手被人毫不怜香惜玉的甩开。

    沈怀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眸中夹杂着一丝厌恶。

    莺娘暗自里撇了下嘴角,内心却是有些小小得意,他不是看她这副情态恶心么?那她偏要做给他看。

    “大人,您不是喜欢吃这个么?尝尝吧。”

    沈怀钰身旁的女子夹起一道菜,放至他的盘内,笑容明媚道。

    沈怀钰闻言温柔一笑,道了声:“谢谢。”语气中竟含有亲近之意,随即举箸夹起那菜,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味道不差,红雪,你也尝一下罢。”说罢也夹起那道菜放入那女子面前的盘子中温声道。

    那女子低头浅笑,偷觑了他一眼,方夹起那菜放入自己的口中,嘴角的笑容甜蜜得刺眼无比,而后又带着敌意似的,趁着沈怀钰不注意,瞪了莺娘一眼。

    为什么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莺娘有些怔忡,脑子里满是两人互相夹菜的亲密之举,心中登时好似被针扎了般生疼,视线不由得从他那张含着非因她而起的笑意的脸上,移到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似乎比她年轻一些,肌白肤嫩,面容姣好,眉眼天真而明媚,是个十分讨喜的姑娘。

    可莺娘对她却喜欢不起来。

    连半个月都未到,他便有了新欢?虽然莺娘很明白,他对她的真情实意并无多少,却仍被他这弃旧迎新的速度给痛击到了内心。

    这段时间以来,她为他流的眼泪,因他引起的无限感伤?都成了一场笑话?

    莺娘心中再次抽疼起来,握着杯子的手不禁收紧,再收紧,在杯子不堪她的力道即将碎裂之际,她霍地立了起来。

    众人因她的举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面对众多疑惑眼神,莺娘察觉自己的失态,态度立即软下来,秋波一转,停在那名唤红雪的女子身上,眸中闪过一丝狠色,随即扫向众人,笑容放浪,替自己解围道:“各位,如此清饮清谈,岂非十分无趣?不如我们行个飞花令罢,大家依令而行,若是输一次便罚三杯,输两次便罚六杯如何?”

    大家听完都道好,便推莺娘当了令官,莺娘也不推却,说了规则,又规定只能选用唐诗里的,输了的名士由歌姬侑酒,定完了规则,莺娘便让沈怀钰出了首令。

    “花间一壶酒。”

    沈怀钰看也不看她一眼,便淡淡道。

    沈怀钰的下手郑元辉闻言,卖趣道:

    “好一个青莲居士的月下独酌。沈翰林身边既有莺姑娘与红雪姑娘的陪伴,敢情仍觉得孤独惆怅么?”

    莺娘睇了沈怀钰一眼,见他神色不为所动,便嘻笑搭言道:“是阿,沈大人,就算奴家不能使你畅怀,难道就连红雪姑娘也不能够么?”

    沈怀钰闻言剑眉微蹙,一双犹如寒潭般深沉,令人不可捉摸的墨眸扫视了她一眼,里面颇含警告意味。

    莺娘脸色一僵。

    “不过是游戏罢了,何必当真?元辉到你了。”沈怀钰简略地一句话,即将此事带了过去。

    莺娘嘴上不说,内心却颇含不满,暗忖,难道我此言还辱没了你的红雪姑娘不成?越想内心越忿忿不平。

    轮到季子楚,只听得他念道:“牧童遥指杏花村。”

    “错了错了,怎是第六字,该是第五字才是,该罚三杯。”季子楚的旁座的男子道,又见他痴痴地望着莺娘,便调侃道:“莫不是因美人方误了事?”

    季子楚尴尬地收回视线,满面通红道:“都怪子楚不才,失礼了。”

    莺娘自然知道季子楚的视线始终流连不舍的停驻在自己身上,只是懒得回应罢了,此时见沈怀钰对自己无视,只与红雪谈笑,当下打翻了醋坛子,又无处可发泄,眼见季子楚被人调侃得无地自容,便媚笑道:

    “季公子,你何必贬低自己,正如沈大人所说,左右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既然你输了,理当罚酒三杯。”随即袅娜起立。

    捧起一杯酒离席,软腰细步地走到季子楚面前,又递了眼春情,道了个万福,才将纤腕一送,柔声发笑道:“季公子,请允许奴家亲自侑酒。”

    合席的男子望着他们两人,目光几乎都有些艳羡。

    沈怀钰虽是与红雪攀谈着话,却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席中动态,当见到那女子在别人面前刻意卖弄风sao时,内心仍忍不住升起细微波澜。

    莺娘看着他一滴不剩地将杯中的酒饮干,复倒一杯,越加殷勤道:“第二杯。”

    季子楚接过,毫不犹豫地仰头饮干后将酒杯递给莺娘,目光灼热似火。

    “季公子真是好酒量。”莺娘粲然一笑道,接过杯子时却故意触碰到他的手,而后羞答答地收回。

    此细微的动作却未逃过沈怀钰的眼眸中,笑意逐渐消失,面容骤冷。

    席中不知是谁引起了势头,要让他们两人最后一杯喝合卺酒,引得一帮人也纷纷和应,季子楚心中雀跃,脸上却十分害臊,捱不过众人的欢呼,连忙摆手,“这怎行?不行不行。”

    莺娘斜睨了沈怀钰一眼,又收回视线,笑嗔道:“怎地?季公子嫌弃奴家不成?”

    “非也!非也!只是担心唐突了莺姑娘。”季子楚脸红心跳,慌乱地解释。

    “无妨,又不是真成亲真喝合卺酒,就算是真成亲真喝合卺酒,那也是奴家高攀了季公子,怎会是季公子唐突了奴家?”

    言罢,取过酒壶,斟满两杯,一杯递给他,自己擎了杯,身上既无红绳,莺娘便从腰间取出红丝帕,而后软靠在他身上,做出十分羞涩态,两人便眼对眼,互相牵着丝帕一角,饮了个交杯,惹得全席抚掌欢呼。

    “这对夫妇竟成了,该送入洞房了罢。”众人哈哈大笑,把个季公子臊得不得了。

    莺娘则掩面嗬嗬笑了起来,视线佯装不经意扫过那处,却撞上一双冰冷犹如寒潭的墨色深眸,笑容一僵,顿觉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