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恶魔的心脏
是的，这双眼睛中有的只是欢喜。很难想象，这样一位昔日强者在失去一身力量时，眼中会有这般浓郁的欢喜，像是斩去了七情六欲中的憎、怒、哀等，留下的只有喜与乐。 雪梧看着老人的一双眼，心中很不明白那些被他早已抛却的情感为何会这样自然而然出现在这双眼睛里，难道不是早已被抹杀了吗？亦或者，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老人如此欢喜的人或事呢？至少此刻的他想不明白，也许他也从来不会愿意去细想，雪宗的仇恨早已让他失去了老人那样的笑容和欢喜，他无法做到露出最纯真地笑，因为他的心，早已被一双无形大手拉入黑暗深处，然后被夜以继日的血腥片段磨灭成空无。 心已空无，拿什么去感受欢喜？ 他认识到，两人是不同的。这么想着，体内像是涌出了一股力量，支撑着他的身体，让他不至于在那双欢喜的眼眸中跌倒。 老人向前走去，身后的大树叶片在刷刷抖动，绿叶纷飞。一片叶落到雪梧的脸上，清凉却又温暖，像是最清澈的生命泉水缓缓流淌进干枯的沙漠，虽然不至于化作绿洲，但那甘甜滋味却永远停留在了记忆中。是的，即便是一片沙漠，也会拥有记忆，无论是拾荒者，还是苦行僧，他们脚下的沙漠都将这一切印刻进了漫长的生命长河中，然后在某个未来时段，开启尘封许久的片段，那些昔日最苦恼的挣扎，在这一刻充满欢乐。 深吸了口气，雪梧开口，直接了当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朋友呢？” “在另一地，带上他有些不方便。”他其实很想问一下关于那头死去的苍梧古兽的，比起苏肃，他更加了解这种妖兽的恐怖，能够轻而易举击杀，那出手的强者至少也是踏上登天路的强者。老实说，刚刚见到老人的时候，他甚至一度怀疑击杀苍梧古兽的人就是前者。只是，他否定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这般否定了心中的猜测，没有任何缘由。 也许，只是因为这双眼睛中透着的欢乐吧。对生命没有怀一颗敬畏之心，又怎能拥有这样的眼神？ “是啊，风雨欲来，他们又开始行动了。”老人低声喃道。 “谁？”开始行动的人是谁？使他们击杀了苍梧古兽吗？ “一群固执贪婪的人。”老人道。 “是他们杀了苍梧古兽吗？”最终，雪梧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人颌首，而后闭上了眼睛，雪梧明显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悲恸，不过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恢复如初。原来，不管是谁也无法彻底斩去植根于心底深处的悲恸啊。这么想着，雪梧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那只是他们在警告我，这样的杀戮还会持续下去。” 像是有一层迷雾，将两人的距离拉开，雪梧感觉越老越看不透这老人了。尽管只是寥寥数句，他也能推测出很多东西。 “他们在找你？” 老人点头又摇头，不待雪梧再次开口询问，自顾自道，“他们只是为了老夫手中的东西。”回头看雪梧，却是没有发现半点神色意动，不觉有些哑然一笑，“你这个小娃娃就不好奇那些人不惜大力出动也要寻到的东西是什么宝物吗？” “如果是我想要的。”微微沉默，而后道。 老人看着雪梧，片刻后笑了，“你很直接，不像其他人那样，总会摭摭掩掩。” “何须如此？”雪梧淡淡道，“想要，不就行了？” 老人一怔，而后哈哈大笑，如雷鸣滚滚，震动这片空间。“很好，就是要这种心态，想要，这个理由已经足以。” 雪梧脸色平静，但心中却是有些惊讶。就算是实力跌到最低，可这般骇然的声势，依旧有着一股无敌的威严。 “那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老夫已废，要之何用？” “既然如此，何不丢给他们？” “一旦出世，生灵涂炭，天下苍生无论妖魔人精怪，都会陷入一场浩劫。” “那究竟是什么？” “昔日始魔宫宫主的心脏。”老人知无不言，根本没有丝毫隐瞒的意图。 雪梧眉头一挑，始魔宫，怎么又与这个魔宗巨擎扯上关系了？亦或者说，那些杀掉苍梧古兽的人也是始魔宫的？联想到此前坊间关于始魔宫出世的消息，他也感觉到风雨欲来。 “这颗心脏一旦交给他们，势必会造就出一位君临天下的魔宗强者，到时候，三百年前的黑暗时代就会再度来临。” “所以，这也是你从登天路上跌下来的原因吧？” 老人没有开口，但沉默已足够说明很多事。 “这些事情，为什么要告诉我？” 突如其来的震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石块，夹杂着这片山脉各种妖兽的不安咆哮，空气无端变得肃杀，本就阴沉的天空更是乌压压一片，如同暴风雨来临。 “他们来了。”老人叹了口气。 “他们是始魔宫的人？” “不全是，也有其他势力的。” “恩？难道有人类勾结始魔宫？”雪梧不解，各种古籍记载，魔宗昔日屠杀了数不尽的宗族人类，两方早已不共戴天。 “世事多变，人心岂能不变？”说这话时，老人一双眼睛灼灼看着雪梧，像是要看到雪梧内心深处的想法。 “如果我把那颗心脏交给你，你能始终不变吗？” 一语既出，如闪电劈裂天穹，雪梧眉头紧紧皱着，不发一言。 “你在害怕？” “有何可怕？” “因为你不敢保证，现在的你在未来是否会改变。”老人笑了。 雪梧脸色一僵，的确，他不敢保证。 “然而，就算如此，我也要把它交给你。”老人轻声道。 “为什么？” “因为我的眼睛看到了你的未来，尽管会有无数条黑暗交织的路，但始终有一条路是光明的。” 雪梧沉默，半晌后方才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你会看相？” 老人笑笑，“以前曾行走红尘，为人卜算过，准不准老夫就不知道了。” 脚下的大地震动得更厉害了，像是沉睡的猛兽从地底深处翻醒，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