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午后的角落
与昨天“打阿巴”时的热闹不同，此时的暮明庙一眼望去空无一人。 蓝天白云、绿树红墙，在强烈的光照下，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的色彩都极具视觉冲击力，同时又散发着与世无争的肃穆，有一种奇妙的冲突之美。 何淼淼伫立在山门与神殿之间，脚下正是那片经过大家“千锤百炼”的地面，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大理石般的独特光泽。 人生，如何才能像岛民“打阿巴”那样，将苦闷的反复锤炼变成生动活泼、充满韵律的歌舞？ 何淼淼缓缓举起右手，双脚来回踏步，在阳光下孤独地舞动，试图驱散心头的苦闷。 旋转的瞬间，睫毛上的点点汗水映照出彩虹般的光芒，她又看见林东白在身侧笑得那么灿烂…… “东白？”何淼淼下意识地站定，脱口而出道。 然而，身边只是一片空旷。正发怔，突然听到声响从背后不远的回廊传来。 何淼淼转过身去，目光搜寻了一番，才发现回廊尽头的台阶上有一只胖得圆滚滚的狸花猫，它正懒洋洋地趴在一片树荫下。 应该是这只胖猫咪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吧。 “原来是你呀，”何淼淼走到胖猫咪旁边，蹲下轻声问道，“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胖猫咪瞥了何淼淼一眼，自顾自地舔着毛。 见它没跳开，不请自来的何淼淼便一边道着谢，一边坐下了。 原以为台阶会发烫，谁知竟有些冰凉，坐着非常舒服。 “你真是找了个适合梳理的好角落呢。”何淼淼对着胖猫咪轻叹道。 只是她的思绪却像是被猫咪追逐玩弄多时的毛线团，想要梳理却不知从何下手，只感到无边无际的沮丧。 她的沮丧，一方面是因为与mama陆娜爆发了争吵，那份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的温情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另一方面，是就算再不愿意，她也不得不承认——mama陆娜其实骂得没错——她没有效率、到现在都找不到方向、根本没有自我可以失去……她最终的哑口无言根本就是因为她无从反驳…… 而这，正是最让人沮丧的地方…… 何淼淼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被心头千丝万缕的愁绪缠绕再缠绕…… 她没有发现的是，不远处的拐角，林东白正屏住呼吸地抱紧一口钟不让它有半点晃动，生怕它再发出声响…… 刚才，她那声“东白”，让偷偷跟着她的林东白一惊，碰到古钟差点暴露行踪——若狸花猫没有替他背锅的话。 庙里的古树为台阶投下一片阴凉，他看见她坐在台阶上，手肘抵着膝盖，双手托着腮，对着那只胖成一团的狸花猫微笑着，一阵风吹来，树梢轻轻舞动，地上零星的光斑随之轻晃，偶尔落在她的身上…… 景象美得让他忘记了呼吸。 他不禁羡慕起那棵为她遮阳的古树，那只得到她微笑的狸花猫，以及那能够轻抚她衣袂的光斑……而他只能，或者说只敢，躲在她看不见的角落。 昨天“打阿巴”结束，为什么要不知足地说什么“我想让你看到我在不同状态下的样子”这种话呢？她会怎么想呢？她会不会因此发现他们之间的许多“偶然”与“巧合”都是他的刻意为之，她一定觉得他是个不值得信赖的有心之徒吧？这样一来，就连做朋友的资格也失去了…… 他也问自己，自己真的喜欢她，还是喜欢小时候的念想罢了？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这一个多月的时光就在他脑海一一浮现…… 他看见初遇时的她，时常微笑，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睛里却是一团迷雾。嗯，这样的她并不叫他心动，可是下一秒，他又想起送别吴小磊那天，巷陌间奔跑的她，秀发飞扬，脸上的笑容绽放，叫夏日小岛的一切都沦为了灰色的背景…… 他看见筹备“读书人下午茶”的她，怎样细腻的心思与创意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他还记得她为“考验读书人”而出的题目，巧妙地与下午茶结合；他记得她在厨房忙碌，专注地装点蛋糕，被烤箱烫到手而摸着耳垂的可爱模样…… 他看见站在高高的梯子上，一本一本地查看，努力找出被吴小磊破坏的书籍，拼尽全力想要承担书籍与海鲜酱后果的她，以及因为他们的认可而湿了眼眶的她…… 他看见在森林里因为天黑而感到恐惧的她，他想要保护她；他看见与何爸爸告别后，独自站在便利店里慌乱抹泪的她，他想要陪伴她；他看见在火车上列着梦想清单，努力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件事的她，他想要和她一起努力，成为更好的人…… 他喜欢的，不仅仅是过去的念想，他喜欢这个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好的女孩……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却被母亲大人喊住帮忙看了一上午的书店，一直到吃完午饭才成功脱身。 他一边往她家走，一边在心里练习如何开场才能弥补昨天的短路，只是刚走到巷口，就见她不知为何飞快地往山顶方向奔跑，他赶忙一路跟了过来…… “喵……” 那只狸花猫的叫声把他拉回了现实。 见狸花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林东白赶紧退回到墙壁后，闭上眼睛假寐，装作自己比她更早来到了庙里。 只是他多虑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她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想上前问问她怎么了，可终究还是作罢。 她治好了他的封闭与沉默，带给他要变得更好的决心，却也拿走了他在她面前的勇气与自信…… 午后的时光缓缓流淌，两人仰望着同一片天空，感受着同一阵微风，聆听着同一群夏蝉的鸣叫……只是在各自的角落。 “再见了猫咪，谢谢你陪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何淼淼摸了摸狸花猫，蹲着和它道别。 何淼淼离开的同时，狸花猫亦起身踏着步子，沿着回廊漫步到林东白的脚边。好在它没有叫唤，否则肯定引来淼淼的注意。 “被你发现了啊。”待何淼淼走远，林东白蹲下身子无奈道，“保密？” “喵。” 也不知道它说的是“好”还是“不”。林东白轻轻抚摸着胖猫咪的后背，就当胖猫咪与自己达成了协议。 一人一猫就这么蹲着，估算时间何淼淼应该到家了，不会有撞见的危险，林东白这才起身往自己家走去。 刚回到自家杂货店，林东白意外发现何淼淼并没有回家，而是坐在收银台，一看见他便站起身来。 “朗叔在楼上忙读书人下午茶，反正我没事，就帮忙看会。”何淼淼说着，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东白，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