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叶雪莲

    罗孽泪眼凝视青青，心底万语千言，竟无从说起。青青见罗孽满面泪痕，亦是心下不忍，沉默良久，方才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言语间，青青柔情无限地缓缓伸出纤纤玉臂，正要轻抚罗孽面庞，罗孽突然轻声阻止道：“青青不可……”

    青青愣住，手臂僵在空中，神情茫然，转而深深叹息一声，收回手臂，其实她心底又何尝不清楚，手指一旦触碰到罗孽，七夜血莲封印便会即刻失效……良久之后，她扫视一眼暗室之内，方自深情地凝视罗孽，轻声道：“你看你都变瘦了，也老了，却依然好看。”

    青青笑起来，这一笑，美到不可方物，便纵是人间春色，也得为之黯然。

    罗孽心底一阵温热，亦是含泪而笑。相爱之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拥抱，不可触碰，这心底的苦，只有他二人，最是清楚不过。

    二人久久相视，竟然痴了一般，暗室之内，一片静默，唯有泪泉之水静静的流淌。终于，青青右手划拨一下泉水，眼波流转，明如秋水，又暗淡下去，思索着低下了头去，望着泪泉之水，自言自语般道：“罗郎，我害了你，无辜者的血，污了你的剑。”

    罗孽心下一痛，颇为震惊，按理说，青青一直沉睡不醒，许多事情，她不应该、不可能知晓。这也难怪，毕竟，他不知道，其实青青亦是知晓，除却七叶雪莲，要遏制血蜈蚣之魔性，唯有七夜血莲封印，阿古力部落的圣书《无字天书》里，正好就有着关于七夜血莲的记载。青青此时醒转，望着泪泉之水，望着冰棺，即对一切，也都心下了然。

    青青所言的，无辜者的血，污了罗孽的剑，便是责他不该动用七夜血莲封印。青青当年自然也预料到了，自己一旦被血蜈蚣寄宿，便是不死，也如同活死人一般，所以她要她罗孽杀死她，她自觉着，在自己最最心爱的人的剑下死去，虽有憾恨，却也悲伤而幸福。

    在青青心底，无论如何，罗孽绝不应该为了她，而双手沾满鲜血，他应该是顶天立地，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下的大英雄。而罗孽自己呢，他为了她，即便下地狱，他也无所畏惧。功名尘土，刀尖舔血的岁月，他早厌倦，他不做英雄，他只要青青安好无恙，一起过平淡幸福的日子。

    罗孽正自发愣，青青忽又动情地道：“此刻是什么时辰了？”

    罗孽道：“辰时。”

    青青感慨：“真想看看山川河流，听听风声…一时觉得，连日升月落、花开花谢，竟然都美得令人想哭……我想我的族人了。”

    青青秀眉深锁，这一刻，一心求死的她，心底也涌起万般眷恋，尤其罗孽那一双深情悲伤的眼睛，更使得她心绪复杂。

    罗孽道：“青青，等我寻得七叶雪莲，我们就可以回南疆。”

    罗孽心底热血涌动，往事如潮。他气馁过，也绝望过，但他不曾放弃过希望，他始终坚信，只要弃而不舍，终有一日，定可寻获七叶雪莲。

    青青默然。

    罗孽又道：“青青，那《无字天书》之上，可否有关于七叶雪莲的记载？”

    罗孽满含期待的眼神望着青青，青青眼神与他接触，瞬即移开了去，欲言又止，神情逐渐转为平静。

    罗孽道：“青青，你仔细回想一下，或许，会有什么重要线索。”

    青青心道：“罗郎，我又何尝不想与你长相厮守，可是，可是……”

    青青内心情感汹涌如潮，面上却木然无动，显出疲倦，什么也没说。青青神情的任何一点微妙变化，罗孽自然都一一注意到了。他心下以为，青青大概是过于虚弱，神志又复陷入昏沉。他正自责怪自己，不该追问青青，要她耗神想七叶雪莲的事。

    罗孽柔声道：“青青，想不起来，就莫要费神再想了。”

    青青目光落在罗孽身上，深深叹息一声，缓缓道：“罗郎，没用的，没用的，兴许，那七叶雪莲，只是个传说，毕竟数百年来，谁也不曾见过的……”

    罗孽即刻打断了青青的话，截然地道：“不！青青，七叶雪莲是存在的，我在《幻之书》里看到过，《神农本草经》中也有记载。这绝不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我一定会很快找到的。”

    童年的一幕，又于罗孽脑海之中浮起。那时他七八岁的样子，在一个雪后万簌俱寂的傍晚，老阁主出远门归来，带给他一本书，要他仔细读。那书便是方才他自己提到的《幻之书》了，里面所载，尽是神秘有趣的事，罗孽读得入迷，贪婪地挑灯夜读，直至深夜困倦之极，伏案而睡。只可惜，第二日老阁主说此书不祥，于是将之毁去。

    罗孽此时心中颇为后悔当初没把《幻之书》读完，他心底想着：“或许那书里记载着七叶雪莲的生长之地，也未可知……”他心底连连暗自叹息，就如那书里果真有着确凿的记载，而他自己错过了一样。

    “七叶雪莲者，乃人世欲望之极致，靠天地间邪气所供养，具长生不老、起死回生之神效；七叶雪莲出，天下必陷于大乱，腥风血雨里，得七叶雪莲者，天必护佑之。”罗孽自幼便有着过目不忘之本领，那《幻之书》里记载七叶雪莲的这些文字，至今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且一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