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以杀止杀
这已经是今天遇到的第三拨人了。 第一拨是关外的马贼和盗匪，人多势众，不过武功平平，被蒋捷一个人就轻轻松松打发掉了。 这一帮贼匪大老远吆喝着冲过来那阵势，如风卷残云，尘土飞扬滚滚，嚣张气焰简直不可一世，平日里劫掠商队，鱼rou百姓，就是凭着坐下快马，风一样横扫而来，风一样掉头归去……总是满载而归，极少会失手…… 这一次，他们还不知道自己遇上了克星，还是一如既往的飞扬跋扈与肆无忌惮…… 眼见贼匪愈来愈近，韩沃正要命令手底下人前去迎敌，卓浪却道：“这等不入流的贼匪，哪用得着韩大侠费心，由小徒前去料理就得了。” 众人早已勒住缰绳，立在原地候着。 韩沃道：“那就看蒋少侠的了。” 卓浪叮嘱蒋捷道：“蒋捷，你得记住，此去帝都，路途遥远，凶险万分，遇敌绝不可犹豫，绝不可心慈手软，必须下狠手，绝不留余地，要令敌人闻风丧胆，以杀止杀。否则，我们消耗不起。去吧。” 韩沃没有接话，心下想着，这卓总镖头，还真有点意思。卓浪这话，亦不单是对蒋捷说的，更是与韩沃切商的一个意思，但是做得如此不着痕迹。 贼匪看看就要冲到眼前了，蒋捷策马迎上去，认准三个头领，爆喝一声，长身而起，长剑击出，剑气激荡，衣袂飘飘。蒋捷身轻如燕，人群里穿梭自如，出手仅三招，就已将三个头领项上人头取下了，这只是眨眼间事，其余人等被吓破了胆，人仰马嘶，落荒而逃，转眼已逃得无影无踪。 蒋捷立在地上，望着自己剑尖之上滴落的最后一滴血，陷入了沉思。其实，这些贼匪虽然可恶，却也不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给一点教训，他们自然就会知难而退。他自己杀人，从未如此干净利落过，或者说，从未有过如此的心狠手辣…… 沙尘逐渐消散，蒋捷收起长剑，默然无语，寂静空阔的戈壁之上，狼藉之极，凌乱的脚印，滚落地上的人头，倒下的尸身，也归于寂静。鲜血已被干渴的沙土吸净，地上的尸身沾满尘土，像一截一截树桩，滚落一旁的几颗人头，还睁着恐惧的眼睛，死不瞑目，神情扭曲僵固在一瞬，丑陋得令人恶心，头顶是寂静空阔的苍天。 韩沃微微颔首，笑道：“蒋少侠果然好剑法！” 在场诸人，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目光锐利，功力深厚，方才虽是风尘满天，但蒋捷出手时的招式，还是大致看得一清二楚，不少人心下也暗自惊叹，这蒋捷如此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惊人本领，近年来武林中果然是人才辈出。韩沃心下也暗自想着，卓总镖头送的这一份见面礼，果然有趣。 卓浪了解他的这个弟子，不问也知道他心底的犹疑和痛苦。卓浪心底，其实也很矛盾，但没办法，非常之时，非常之事，自然只得采取非常之手段，稍有妇人之仁，顾虑一多，就会阻碍重重，必须不留余地。鲜血、杀戮和良知的痛苦，都是成长成熟必须要尽尝的滋味，卓浪这一次刻意带着蒋捷，就是为了让他出来历练的，蒋捷经历的，毕竟太少，其性格亦太过于优柔寡断….. 蒋捷跨上坐骑，默然回卓浪身旁，卓浪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又一路浩浩荡荡，狂奔南下。 第二拨是两个刀客，一个剑客。剑客看起来像一个书生，三十岁上下，一脸斯文，脸色苍白，修长的手指更苍白。两个刀客年纪稍大，一胖一痩，虎背熊腰，油光满面，目露霸气。苍白的剑客不紧不慢地尾随在两个刀客后面，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像是一路的。 这一段地势颇多沟壑，路已不那么宽阔平坦。卓浪勒紧缰绳，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也跟着停下来。两个刀客一路说着话，见卓浪等慢下来，停下来，亦立在路上不动。 痩刀客对胖刀客道：“老二，我就说嘛，这天威镖局不简单，你看，多声势浩大呀！” 胖刀客冷笑一下，神情傲然，内心不以为是。 卓浪和韩沃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中年剑客身上，两个都是用剑高手，一眼看出对手道行深浅的，可是眼下这个剑客，他的神情，他背上的剑，和他握剑的手，却神秘莫测，不可捉摸。这两个刀客，卓浪倒是知道的，但是这个神秘的剑客，卓浪心底却猜不出他的身份来。 胖刀客目光盯住卓浪，傲慢地道：“卓总镖头，你这天威镖局，果真是人多势众啊，难怪江湖上名头那么响亮！” 卓浪长笑一声，问道：“大名鼎鼎的青城双侠，也来打七叶雪莲的主意？” 原来，这两个刀客，就是青城掌门吴霜华的师弟，人称青城双侠，胖的一个叫侯青，痩的一个叫侯亮，两人一手青城刀法，舞得是出神入化，江湖上也颇有名头。卓浪跟青城吴霜华颇有渊源，这才很客气地对他二人说话，若非如此，恐怕侯青侯亮兄弟俩早已人头落地。他二人却以为，这卓浪和他的天威镖局，就是个纸老虎，徒有其名，根本不把卓浪放在眼里。 侯青道：“不敢挡卓总镖头的路。” 侯亮接着道：“那七叶雪莲，就算是卓总镖头你拱手送给我兄弟两个，我们也不敢要。我兄弟就算再傻，也知道这东西是会要命的。我也好心奉劝卓总镖头你一句，这等不祥之物，谁想要，就趁早给谁吧，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卓浪心底苦叹一声：“你倒说得轻巧。” 蒋捷心底也在想，师父就不该接这一趟镖的。那个剑客此时已绕道走上了一旁的小道，往南面的山丘上去了。韩沃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那神秘剑客背上的剑，和他那一只握剑的苍白的手，他倒像是根本没注意到韩沃的存在。 卓浪道：“谢谢二位好心，那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对了，还得劳请二位替我向吴掌门问好。” 青城双侠心底一阵诧异，从卓浪的神情和语气看来，他似乎跟他们的掌门师姐吴霜华挺熟悉的，究竟是什么交情呢？他们可从未听到过掌门提起过天镖局和卓浪啊……不过，管他什么交情呢，反正他二人跟掌门吴霜华亦无甚交情可言，更何况，那吴霜华平日里也不大瞧得起他兄弟二人…… 卓浪正欲策马扬鞭，侯青却道：“卓总镖头你还不能走？” 蒋捷骂道：“姓侯的，你好大的口气，我师父是你能够随便呼来喝去的么！” 卓浪问道：“二位还有何事？” 侯亮嬉皮笑脸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兄弟二人受人所托，来跟卓总镖头手底下的人较量较量，看他们有没有能力和资格保护七叶雪莲，如果他们连我二人都打不过，卓总镖头倒不如雇我二人跟你一道去夕照城好了。” 这青城双侠，明摆着是来找麻烦的，但他二人说的，也像是真有其事，是谁，到底会是谁，这时候来这么一出，究竟是何目的？还有，那站在山丘上观望的神秘剑客，他…… 卓浪笑道：“受何人之托，拿了人家多少银子？” 侯青摇摇头道：“说不得，说不得，这可是行业规矩。” 韩沃收回目光，冷眼盯着青城双侠，心底顿起一阵杀意，冷冷地朝卓浪道：“卓总镖头，你这两个故人，可不友好得很！” 卓浪笑道：“也不是什么故人……” “好，既然如此，”韩沃望着身边使刀的诸葛十三道，“十三，轮到我们给卓总镖头送见面礼了。” 韩沃话音未落，诸葛十三已自马上飞身扑向青城双侠，一招“长沟流月”，直取二人眼珠。二人心下一惊，没料到来人看似平常不过的一招，刀势竟会如此威猛凌厉，二人同时举刀格挡，兵刃相撞，火花四溅，顿觉虎口剧痛，侯青手里的刀，险些脱手飞出。诸葛十三倒是神态自若，立即变换招式。 这才交手一招，二人神色就已大变，心底这时才知道，这些人，大概都不是天威镖局的人，两人心底疑团阵阵，心下亦觉得有些不妙，感觉是被人推进了火坑，忙暗下叫苦不跌，但已是骑虎难下…… 青城双侠使出浑身本事，只守不攻，也是大感力不从心，二人对望一眼，诸葛十三的刀势又已攻到。侯青见长刀削向自己面门，连退数步，一招“横挑八方”，朝着诸葛十三手里的刀身迎上去，侯亮以攻代守，直刺诸葛十三下盘诸葛十三刀法凌厉，劲道威猛，又每一招都是看似平淡无奇却是出其不意的杀招，青城双侠心底清楚，不出十招，他二人必将落败。其实不是落败，是命丧黄泉。 转眼之间，三人交手已八九招了，青城双侠面上挂着豆大的汗珠，显然心底已乱了方寸，招式上亦显得相对滞拙迟缓，诸葛十三手上攻势，却更加凌厉狠毒，眼看胜负立见分晓，卓浪却颇为犹豫地道：“韩大侠……” 韩沃明白卓浪的意思，这青城双侠，毕竟是吴霜华的师弟……就在这一瞬间，诸葛十三已收了刀，青城双侠已经倒下了，一刀致命！卓浪心下亦是吃惊不小，他想，自己不过是稍一分神，就没看清楚诸葛十三是如何将青城双侠击倒的，这诸葛十三的刀法，也太快了。 韩沃望一眼卓浪复杂万端的神情，缓缓道：“卓总镖头的心思，韩某理解，只是，这一路上，总镖头要是总都顾念着旧情，就会没完没了。” 卓浪道：“韩大侠说得倒也是。” 毕竟，这以杀止杀，到底是一个很苦涩，又很无奈的决定……而此刻，鬼哭岭下，夜色逐渐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