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刀山剑林又何惧
眼下得找个清净地方，仔细研究歌书残给他的这几册笔记，可是去哪里好呢？天音阁是不能回的了，新任的阁主未必欢迎他，再说，他若是真回去了，其后定会有太多武林人士蜂拥而去......想来想去，他只能去夕照城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没人会想得到他会去那里，何况，那里还有他顶可靠的朋友郝连城...... 罗孽立在荒寒的原野的寒风中作了决定，赶往附近的镇子搭乘商船前往夕照城。他所乘的，是一艘偷运私盐商船，贩运私盐，可是死罪，这么些年来，除了亚平陵城独据一方拥兵自重的司马翎敢于明目张胆经营私盐贩卖，罗孽还想不出，这天底下还有谁，竟敢冒这杀头的大罪......可这船，却分明又不像是司马翎的，因为凡是司马翎的商船，一律都是挂着军旗的...... 江水澄蓝，风帆如旗，两岸风光沿途变化，十里一景，赏心悦目，各有形胜，只是罗孽，没心情欣赏这些，他虽常常独自立于甲板上，胸中所想，却是一堆一堆杂乱纷繁的事情......也没人去打扰他，先前还有人跟他搭讪，见他总是一脸寒霜，沉默寡言，就敬而远之了。这样也好，他自己倒是落得清净，这一路，船上无一人知道他就是以前鼎鼎大名的天音阁阁主......他一直将斗笠压得极低，眼睛遮挡住了......易容以后，他穿的，都是老旧的粗布衣衫，看起来，倒也不很惹人注目...... 商船在夕照城外的码头停靠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了。时值暮春，杨柳早已风姿绰约，樱花是早开过了，唯有夹岸的桃花，开得正烈，风里都是醉人花香，那一艘商船连夜卸了货，掉头就回。罗孽进得城门，直往郝连城府上去了。虽然是易了容，可老朋友相见，一眼就给郝连城认出来了。他眼睛里的锋芒，再怎么易容，还是不能完全掩盖的。 “也就是你了，整个武林都在追杀你，你还敢在这时候到京城来？”郝连城满脸的热情，一天忙碌的疲倦，似乎在见到老朋友的刹那，就烟消云散了。 “我这不是已经无路可走了，这才到你这里来。”罗孽苦笑。 “来我这里，算是你来对了。”郝连城笑道，“恐怕天王老子，也未必料想得到你竟藏身在这京城里。” 郝连城虽在说笑，可心底，却在想，这一次，他这位老朋友，肯定是遇上了非常大的麻烦，不然，以罗孽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轻易麻烦朋友的。他为罗孽能够到这里来找他而感动，又为他的处境，有隐隐的担忧。他命仆从立即忙着收拾出书房让罗孽住，这府院大，房间也多，人也杂，只有书房，是比较清静的。 郝连城备下丰盛酒食，特为罗孽接风洗尘。当然，除了他二人，再没第三个人了。酒食饭菜，都是送到书房里来的。罗孽也许多年未曾开怀畅饮了，要知道，喝酒，不单要讲时候，要讲酒好，菜肴地道，更需讲究的是同饮之人。还真的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全了，喝起来才够味。这些年，他都是独饮，酒是苦的，是孤独的，喝得不痛快。今晚他从郝连城这里得知了许多天音阁跟陆家庄不为人知的秘密。若是十年前，他绝不允许谁在天音阁如此胡作非为的，然而现在，他什么都不想管了......愧疚就愧疚吧，那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郝连城还问起了唐放的身世......罗孽的神情却有些茫然...... “唐放这个人，对他，我是绝对的放心，可也同时知之甚少。至于在他到天音阁以前，曾经历过一些什么，以及他的家世等等，我更是一无所知。他是一个很实在，很可靠的人。” 确实，这么些年，他放心将天音阁交到唐放手里，唐放也是竭心尽力地，将一切事务与江湖往来，打理得妥妥当当，井然有序。但他从未过问过唐放的过往与任何私人生活领域的事，这也是真的。他对唐放的那种信任，完全是出于事务上的信任。......而对罗孽之于的信任和不问过往，唐放亦是始终心存感念...... “唐放这个人，可一点不简单呐......” “郝连，你怎么对唐放这个人，那么感兴趣？”罗孽对此，是真真感到有些好奇，所以打断郝连城。 “这事，说来实在话长，来，喝！”郝连城放下酒杯，接着道，“这得从京城富甲天下的唐寅一家的灭门惨案说起，一家三十几口人，一夜之间被杀，我追查多时，毫无头绪，最后是天音阁宋飞从陆家庄劫持唐雪琪的事在江湖上传扬开了，我才找到一些头绪。那唐雪琪就是唐寅的女儿。但是，他为什么能够在这次劫难中幸存下来，倒成了解不开的谜团。我想上天音阁见唐放，被宋飞阻拦了。我又见过陆家庄的二当家西门快，从他那里得知，杀唐寅一家的，是天上人间的宫白云，但天上人间毕竟只是个杀手组织，这幕后的凶手究竟是谁，仍是迷雾重重。后来我再查卷宗，竟意外发现，唐寅竟然同二十几年以前的废太子宇文所安一案有关联，当年和此案牵连甚广，凡有牵涉其中的人，当年既已被尽数诛杀，偏偏他活了下来，更蹊跷的是，唐雪琪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半年来，我查阅了当年废太子一案的所有卷宗，找出了两个很大的疑点，第一是关于废太子宇文所安的卷宗极其语焉不详，第二是当年宇文所安的幼女神秘失踪了。推算起来，年龄正好跟唐雪琪差不多......” “你是说，唐寅一家灭门惨案，跟当年的废太子一案相关？那个唐雪琪，很可能就是废太子宇文所安失踪的女儿？” 罗孽有些吃惊地望着郝连城。当年的废太子一案案情的复杂，罗孽也是曾有所耳闻的...... “我是这样推想，只不过，尚未找到十足的证据。如果唐雪琪确实是宇文所安的女儿，那唐放就是宇文所安了......” “郝连，这可是刀山剑林啊，你可得当心！”罗孽语重心长地告诫，“说不定，这又是另一场阴谋，千万莫让自己成了他人交易的棋子，糊里糊涂掉了脑袋。” “别的我不管，但是，”郝连城神色颇为悲壮地道，“唐寅一家被杀的三十几口人，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我吃饭睡觉都很难安心。......” 罗孽心情复杂地望着他这位老朋友，其实他们心底同样清楚，即便查出来真相，又有何用呢？......不但真相难觅，即便真相查出来了，恐怕也是难于公之于众，更有甚者，郝连城说不定还会因此招致杀身之祸......他这位老朋友，还是一如既往的热血慷慨与刚正不阿的真性情......可是，毕竟世道是这样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