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战争与和平
六月十五,满洲大军行至距得胜口不足五十里。 这一日宁完我浑浑噩噩,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大军刚驻营,阿巴海就派遣库尔禅、卫寨桑率每旗五护军赶往得胜口询问有没有新消息。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宁完我的心都碎了。 要说两国之间的议和,努尔哈赤在位的时候心里怨恨南朝压榨建州,恨屋及乌,努尔哈赤讨厌读书人。两国之间议和是根本不可能的。 六年前,努尔哈赤八月份去世,阿巴海继位。 九月份,袁崇焕向天启皇帝建议“乘其位置未定,并大耦尊之时,图为之间,八犬同牢,投之骨必噬”,“万一此道有济,贤于十万甲兵”。 所谓“投骨”即投出议和的rou骨头,天启皇帝同意他“便宜行事”。(见《明熹宗实录》) 十月,袁崇焕遣喇嘛一名、都司一名前往吊丧努尔哈赤。一则“探听虚实”,二则“离间其诸子与夷上下”,三则要求满洲“束手归命,听朝廷处分”。说穿了,就是天启皇帝派袁崇焕迈出了两国缓和的第一步。 袁崇焕的使团受到了阿巴海的热烈接待。 阿巴海此举一箭三雕。 首先,蒙古人傻了。满洲国同明朝死磕,居然打出这么一个地位,看来跟着明朝不如跟着满洲杀人放火受招安。 第二,阿巴海以此为借口出兵朝鲜。我爹死了,明朝都来人吊唁,你居然不闻不问,出兵打你是你咎由自取! 第三,积极议和,不管成不成,先占领舆论制高点。 大约一个多月后,阿巴海派使节带着致袁崇焕的答书,偕同明方使臣抵达宁远。阿巴海在回信中,除表示对吊丧及祝贺即位的谢意外,正式表示议和意向,希望议和早日进行。 再一个月之后,阿巴海使臣从宁远回来,带回致袁崇焕的原信,转述袁崇焕的意见,阿巴海信中把“大明国、大满洲国”字样并写,不便奏闻,故遣回使者,亦无回书。 次年正月,阿巴海再次使者,将拟定的议和书交给了袁崇焕。 信中重点有三: 一,过去二十年战争的责任在明国。信中再一次揭出“七大恨”,明国“凌逼已甚”,满洲国所以“兴师”。 二,“不论国之大小,止论理之是非”,要求明国承认错误。 三,议和先决条件:先送交满洲国黄金十万两,白银一百万两,缎匹一百匹,毛青布一千匹,作为“和好之礼”。双方和好之后,每年由满洲国进贡东珠十颗,貂皮一千张,人参一千斤,明国以黄金一万两,白银十万两,缎十万匹,布三十万匹,作为“赏赐”。(见《清太宗实录》) 这封信送到了天启皇帝手中。由此可以推论,信中阿巴海必然对两国称谓格式做了调整。 阿巴海信中的要求很苛刻,明国是绝不可能答应的。但是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比起后世的外交谈判,这封信的内容一点不为过。 果然,天启皇帝深谙此道。于当月向满洲国提出明国的议和条件: 满洲国必须“易去年号,遵奉正朔”,归还“侵地”,献出“叛人”。 至于满洲国所要求的馈赠,数量太大,回答说“往牒不载,多取违天”。(见《明熹宗实录》) 至此,两国间已经启动正式谈判程序。 三月,阿巴海答复: 每年通贡的数额不变,但第一年的“赏赐”可减为金五万两、银五十万两、缎五十万匹、布五百万匹。但已得土地、人民“悉已奠定安集”,不能归还。(见《满文老档》) 四月,袁崇焕上书趁满洲国正在进攻朝鲜,修筑錦州、中左、大淩三城,用缓兵计为上。当敌方得知消息后,城防已成。天启皇帝得知后嘉奖。 五月,阿巴海率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镶白旗精兵,进攻辽西。攻陷大凌河、小凌河,随即进攻锦州,四面围城。赵率教率部守城,三次派遣使者求和,未成。明朝调集满桂、祖大寿、尤世禄各路大军驰援。阿巴海攻锦州不下,改攻宁远再不下,再攻锦州仍不下,于六月初撤军。史称“宁锦大捷。 打打谈谈,边打边谈,很平常,不足为奇。 七月,袁崇焕辞职“告老还乡”,魏忠贤批准。 八月,天启皇帝驾崩,崇祯皇帝继位。于是有了平台对奏,五年平辽。袁崇焕复出,集全国之力在辽东大兴土木,计划一步一城一直修到沈阳。 两国的议和互动从此成为满洲国的一方舞台。 崇祯二年七月,阿巴海致书袁崇焕:你既然无意议和,则我兴兵,其责在明。 十月,阿巴海率军入关奔袭北京。一路榜示各城“绅衿军民”,满洲“屡次遣使讲和”,明帝不允,以故“告天兴师”。 十二月,阿巴海退兵,留书“与明国君议和”信两封置北京德胜与安定门外。 同月,袁崇焕下狱,半年多的审判以后,以“通虜謀叛”、“擅主和議”、“專戮大帥”的罪名遭判凌迟。袁崇焕死前留诗: “一生事业总成空, 半世功名在梦中。 死后不愁无将勇, 忠魂依旧保辽东。” 崇祯三年三月,阿巴海分别致书崇祯帝、明诸臣、锦州官员,要求“议和”;同月,驻守永平等地的阿敏致书丰润、开平两地明官员,要求从速议和,否则“俟我汗携家眷至,彼时尔等议和亦难”。明国上下无答复,五月明国以红夷大炮收复永平四城。 崇祯四年五月,阿巴海致书大凌河守将,表示“厌兵戈而愿太平”。八月阿巴海以倾国之师,兵围大凌河,以红衣大炮攻城。 没人知道阿巴海内心深处对议和是什么态度,但是在议和这件事情上,满洲国争足了印象分。 截止到崇祯五年,阿巴海与崇祯皇帝,完全就是当年阿勒坦汗与嘉靖皇帝的重演。 一个拼命的要求通贡议和,一个坚决的不理不睬。 你不理睬我就打,一直打到北京城下,打到北京城下依然要求通贡议和。 截止到崇祯五年,阿巴海对明朝的伤害程度也与当年的阿勒坦汗类似。 截止到崇祯五年,明朝边镇军民的厌战程度也与当年类似。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偷偷地幻想:如果明朝能够让一步,当年的隆庆议和,俺答通贡如果能够重演,长城内外则能重享太平一百年。 显然,这些偷偷幻想的人里面不包括宁完我,他是坚决的主战派。 宁完我知道,以满洲大军的神勇和南朝官员的昏庸,如果满洲国以议和不成为说辞故意挑起战端,则十有八九会成功; 反之亦然,如果满洲国以战争作为威胁压迫南国讲和,十有六七也会成功。 以前的讲和,更多的是一种策略,一种宣传,一种借口。 这次,宁完我看出阿巴海动真心了。 果然,疑惑的不止宁完我一人。 库尔禅刚走,阿济格派来的使者就到了。 阿巴海送往张家口的议和信函收到了,阿济格也转交张家口守军了。阿济格就是派人来问问:大汗到底什么意思? 是以讲和不成为借口开启战端?还是以战争为威胁促成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