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姑射有仙号玲珑
这是一柄璀璨夺目的长剑。 铸剑的人巧夺天工，好似把天上的星河取下。 星河中央有一条血色的丝线，不知牵系着谁与谁的缘分。 铸神府，天乙贵人楼上。 龙百炼神情木讷的侍候在师傅身旁。 半晌才用试探性的语气问道：“师傅您是打算要休养一段时间吗？” 厉炳烛未置可否。 坐在他身旁的段清流叹了口气，缓缓接道：“不仅你师傅，我也打算封炉了。” “为甚么？您们二老身子骨依然硬朗。这江湖中数不清还有多少好汉想请您们铸器。又有多少公道需要您们来支持……” 北铸神挥了挥手打断了自己徒弟的询问。 “百炼，退隐的念头我很早就有了，只是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前些日子听说了天降神石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个机会来了。” 老人顿了顿，总算把气喘匀。 连续七天的辛苦劳作，南北铸神几乎是在燃烧着自己苍老的生命。 “不仅是天降神石，我也等到了值得我为他铸器的人。” 看着弟子困惑的神情，老人笑了笑。 “也许现在你还不理解，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从今天起，铸神府的一切事宜都交付你来处理。” 龙百炼闻言身子大颤，当即跪拜于地。 “师傅！” “记得厚葬死去的门人，给他们家里多送些银子。黄天圣教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柄剑和这个人，就算是我为武林做得最后一点帮衬罢。” “但愿，我和你师傅没有看错人。” 段清流说道。 贵人楼顶，冷清影正仰躺着，呆望着天空。 一柄新铸的宝剑闪着银光，静静地陪在他身旁。 远处传来阵阵鸟啼，两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正相互嬉闹着。 铸神府门前的血迹早被洗刷干净，同样洗净的，还有霞颖儿的芳踪。 冷清影从未想过，自己会弱小到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原本仗剑天涯的雄心壮志被残酷的现实一巴掌打翻。 黄天圣教冒天下之大不讳大闹铸神府，分明就是想抓住自己。 可是到了最后，为什么看了霞妹的宝剑，就要抓走她？ 黄天圣剑这次虎头蛇尾的行动，自己根本捉摸不透。 短短一个月的相处，冷清影早就把霞颖儿当做是最重要的人。 可如今，她却因为自己的无能被人抢走。 一时间，自责，懊恼，悲痛，担忧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刺激着他的内心。 冷清影拔出宝剑，耀眼的剑身中间有一条窄窄的红线格外引人注目。 铸神说，那是一个人以自己的鲜血为引，赋予这柄宝剑一道神魂。 想起霞颖儿偷偷藏起自己手腕上伤痕时的模样，冷清影心如刀绞。 “我一定要去救你，霞妹，等着我。” 轻抚着剑脊的红线，冷清影喃喃道。 翻身从楼顶跳下，一跃进了二楼。 “二位前辈，晚辈前来告辞。” 冷清影跪拜于地。 “去吧，别忘了我把剑交给你时所说的话。” 厉炳烛道。 “晚辈一定铭记于心。” “本来答应那丫头给你铸好了剑，就帮她去找师祖。既然如此，你便带着这封信去。应该会对你有些帮助。” 冷清影双手接信封，郑重地道了声谢。 牵着霞妹的追云骥，朝关内行去。 曾听闻黄天圣教距乱弹帮脚程不过两日，想必总在那一片地方。 一路通天彻地，山河万里，风光好不雄美。 只可惜心中牵挂美人，倒辜负了这如画江山。 眼看过了西安临汾地界，冷清影辩日而行，朝西南行去。 顺着古道，在一个弯路处，松下缰绳。 这马儿甚通人性，心念主人安危，连日来马不停蹄。 冷清影也是心如火烧，但寻找霞妹一事终是着急不得。 怕追云骥累坏，缓缓而行起来。 这几天的劳苦奔波，也让冷清影心力交瘁，竟然坐在马上打起了盹。 猛然打了个激灵，再看时已不知道走在什么地方，日头已经落了山。 冷清影心里暗暗惭愧，若有人想害自己，刚才这一段时间恐怕足够自己死上千八百次了。 柳云飞的那次偷袭，侥幸得脱，万万不可再大意了。 其时夏日尚未过完，那林间倒起了层薄雾。 乳色的氤氲之气，衬着月光，把四周装点的如梦如幻。 冷清影不料自己竟然在马上睡着，放眼看去，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 枝丫影影绰绰，洒下一地斑斓碎影。 头顶一轮圆月，中央朦朦胧胧像极了心上人的样子。 冷清影仰头望着那月亮，一时间深深入迷起来。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蓦的响起。 冷清影一剑刺去，哪还有半分影子。 额头起了阵冷汗，暗暗思索着到底是什么时候着了别人的道。 调匀内息，发现真气流转自如。 看来对方没有恶意，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 “是谁在装神弄鬼，还不快快现身！” 冷清影壮着胆子喊道，言语间有些发虚。 “我在这。” 一句软语突然从耳后传出，冷清影不料身后有人。 被唬的当即跌下了马。 “哈哈哈。” 坐在地上的冷清影心脏差点停摆。 定睛朝马上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子正在马上笑的花枝乱颤。 一见是个活人，冷清影的胆子也回来了。 直觉这女子如此爱捉弄人，倒像极了霞颖儿。 一想到颖儿，心中又是一阵恶恼。 “你是什么人，没事闹这事干甚。” “人？谁说我是人？” 女子闻言骤然变色，和前一秒的放肆大笑判若两人。 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冷清影，雪面寒霜，浑然不着烟火之气。 冷清影原本放下的心登时又被女子一句话提到了嗓子眼。 眼珠子生涩地从上向下转去，生怕看到地上没有影子。 明月当空，正在头顶，地上浅浅地印着追云骥的身影。 在马腹两侧，女子一双踩着白绸绣鞋的金莲调皮地娇翘着，落在地上的影子盈盈一握。 原来还是个人。 冷清影见了影子当下松了一口气。 “哈哈哈。” 前一秒还冷若冰霜的女子被冷清影刚才的紧张神情逗得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那毫不掩饰的模样和她那神仙般的仪容极不相称。 “你这女子。” 冷清影狠道。 “跟了我什么时候。” 女子又笑了半晌。 “你打盹的时候罢。不对。可能是你刚过河南的时候。哦，错了错了。是你刚出铸神府的时候。” 女子话全然不着边际，却对冷清影的行踪了如指掌。 让冷清影没来由一阵紧张，想不到以自己的功力，竟然丝毫没有发觉被人跟了这么久。 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冷清影朝女子绣鞋看去。 那白色的千层底上没有半点土色。 若真依这女子所言，这几百里的路程女子一路相随，那鞋子上怎么会纤尘不染？ 难不成女子真的会御风神行。 饶是自己仗着金凤栖梧身法，要想做到也非易事。 “你这小贼，贼兮兮地看甚么呢。” 嘴上说着，却把那脚儿迎着冷清影脸面踢去，好叫他看个仔细。 “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做什么，明说便是。” “我，我想…” 女子故意卖着关子。 “我想杀了你。” 待看到冷清影一脸的错愕神情，女子又是忍俊不禁。 只是这次收敛了些，伸出素手掩住芳唇。 “在下与姑娘素未谋面，更无仇隙。何出此言？” “要杀你便杀了，要是非要有仇才杀，岂不没有冤死鬼这一说了。” 女子望着冷清影说道。 “赶紧起来吧。想不到紫凤剑侠胆子也忒小了。” 冷清影这才发觉自己从跌下马开始，一直坐在地上同女子说话，好生狼狈。 羞愧之中连忙站起。 甫未站定，一手直奔女子脚踝处，点了“解溪”要xue。 女子不知是甚么武功路数，但冷清影猜得轻功定然不差。 是以猝然出手，只求制得先机。 “哼，要想杀你。刚才你仰头望月的时候，引颈已久，我早取下你的人头了。” 女子雪面寒霜，语调冰冷，不知是不是冷清影的错觉，竟然还听出丝丝委屈的语气。 一时间，着实是进退维谷。 心念电闪，自己刚才偷袭女子，实在有违侠义。 只因担忧霞妹，不预让自己身处险境。 要是自己着了别人的道，霞妹不知何时才能救出。 脸上羞得通红，心里暗骂自己卑鄙，伸手欲去给女子解xue。 “滚开，别碰我。” 女子骂道，美如皎月的眸底泛起泪津。 在马上强扭着身子，可一条腿的经脉全部阻滞，哪里能动得。 身形一晃，朝马下跌去。 这一下可惊坏了冷清影，欲伸手拉住已然不及。 只好从马腹下钻过，躺在地上，给女子作了次人rou垫子。 女子浑身轻若无物，伏在冷清影身上，几乎感觉不到。 可那如麝如兰的香气就在鼻端，又如何是假？ 女子怔怔地俯看着冷清影，一滴泪珠像是翠叶不堪朝露，滴在冷清影脸上。 顺流而下，竟有一丝滑入嘴中。 只觉凉如冰甜如蜜，便是天上的琼浆玉露，也怕稍逊不如。 一时间冷清影如在梦中，深深的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