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风轻湖波荡
沈母四人共乘一辆双牛大车，是阿康刚买回来的。沈母将阿康三人送到渡口，自己则驾着牛车晃悠悠回到离庄。特意在不少“熟人”面前晃了一圈，方驾车东去。 阿康三人乘坐的小船只有船舱三间，阿康独间，姐妹俩一间，船资沈母已付。 阮容打量着船舱：有些破旧，一张不大的床横在舱尾，床上有一扇小窗。开船了，阮容耳畔湖水轻轻荡漾着“哗哗”声波，一切地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阮容忽生一股深深的恐惧感。 投奔李家，找到沈劲后，她和阿姊又怎么生活呢？酿酒还是养蚕？不管哪样，她和阿姊的日子，都比留在阮家要辛苦。生平第一次，阮容特别希望见到沈劲，至少，他是熟悉、可依赖的。 念头乍起，阮容迅速摇头，不行！过去她和阿劲兄之间，那是互相依赖，今后，却是她依赖阿劲兄、却无法帮助对方的情况！相比不可知的未来，这种事更让她不安，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阿妹，过来看看。” 阮容抬首，见阮言推开了小窗。她上前，跟着阿姊挤在小窗眺望。小船右边是堤岸杨柳，绿草茵茵；左手边是和蓝天连成一片的湖水，旭日已离开湖面，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熠熠。像是什么呢？阮容想了想，道：“像太阳下的金子。” 阮言巧笑嫣然，道：“阿妹，你见过这么多金子？” 阮容见她开心，跟着笑道：“我想象的还不行吗？要不，你说像什么？” “像日光下的蚕丝啊。” “阿姊，你见过这么多蚕丝？” “我也是想象的！”说完，阮言自己先撑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银铃般的笑声，在湖面上传得很远，阮容跟着欢笑。笑声传到船头，感染着船夫和阿康。船夫姓计，是乌程人，送客到此，顺载了阮容一行。他边摇着撸，哼着三人不懂的歌谣。破旧的小船，在湖色中荡漾。 摇着摇着，阮言就受不住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阮容听沈劲说过这种情况，忙扬声道：“阿康，我阿姊晕船，你有办法吗？” 阿康压下一阵恶心，答道：“晕船是什么？我第一次坐船。可能早上吃多了，我想吐。” 闻言，计船夫也想吐！这分明是晕船了好吗？他将小船划至湖边，拿出一壶水，递给阿康。“这粗茶水很苦，治晕船的。你和那晕船的娘子分着喝吧。” 阿康道谢后，分了半竹筒给阮言。喝了茶后，阿康略好一些，只是还有些不适。阮言依旧要吐，小脸白如雪，吓得阮容直喊着不坐船了。 阮言拦道：“不是带了酒么？你匀一点出来，我喝几口，睡上一觉，醒来直接到小南太湖就好了。” 计船夫应声道：“这到是个法子。” 阮容也知道无法靠两条腿走到乌程，便拿出一竹筒酒，给阮言倒了一点，剩下的送到阿康那里，让他也试试。阿康刚打开竹筒，就听船夫立刻赞道：“好香的酒！” 阮容一共带了五小筒，想到船夫拿出苦茶的举动，便又拿出一竹筒来，递给船夫，并道：“老伯，我这里还有一竹筒，送你尝尝。” 船夫望着竹筒咽了咽口水，连连摆手，不肯接受。生怕自己后悔似的，忙抬脚离开，慌道：“你们都坐稳了，我开船去了。” 阮容喊住他，笑道：“刚才老伯给我们苦茶时，我们可没谦让。” 船夫连忙道：“这酒香成这样，一定贵得紧。我那苦茶，是家里老妪自采的，不用钱的！”提起老妻的船夫，脸上神采得意非凡：“我那老妪很是能干！我喝的酒，是她拿粗粮酿的，很好喝的。” “巧了，这酒也是我自酿的，老伯尝尝？” 船夫惊讶地望着阮容，咂舌道：“好个聪明的娘子，竟然会酿酒，还是这么香的酒。你有十岁吗？” “有的，我十二了，就是个矮一些。” 计船夫不厚道地笑了，不仅笑，还调侃道：“哎呦，你这个子，可真有些矮啊！这是脑袋太聪明了，给压的，长不了个子吧？” 阮容恼羞成怒，收回竹筒，回了船尾的船舱。老船夫留恋地望了那竹筒一眼，开船去了。阮容回到船舱，缓过神来，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她不是个别扭的人，知错就改。起身去了船头，将竹筒放到船夫脚旁，去看阿康了。 船夫正摇橹呢，只好干看着她放下东西走开。 回来见阮言已醉倒在木床上，眉头紧锁，仍然不舒服的样子。只是不知她是因晕船，还是因醉酒而皱眉。阮容的心，纠了起来。 午饭只有计船夫和阮容二人用，计船夫不再客气，打开竹筒，就着米团，抿了一小口酒，回味了一下午。太阳将落山，阿康醒了过来，就听船夫道：“马上到乌程渡口，过了渡口，就进入小南太湖了。” 计船夫见阮容三人都穿得布衣，只当他们很穷，记着阮容的酒，便好意道：“我们晚上投宿在钱家渡口，你们可以住在船上，省一日房钱。” 钱家渡口，吴兴钱家所有。钱家有个牧场，两面环湖，相当霸气，是吴兴士族的圣地。牧场前有个五十丈的大渡口，渡口分成两半，一半为钱家私用，另一半给民船停泊，两边隔着一条三丈的泾渭分明水道。 民船那半，钱家本意是，方便牧场里的奴仆出门办事开辟的。可总有些投机取巧的人，载着客也来停泊。民众极为机灵，怕钱家找事，于是纷纷夸赞钱家义行，说那是为百姓办的渡口什么的。 花不了多少钱，却能换得这么个好名声，钱家索性再开三十丈的民用渡口。为了不抢官渡生意，钱家特意声明，自家民渡仅限本地船夫使用，计船夫是有资格免费使用的。 然而，阮容不想省，阿姊都晕成这个样子了，她怎舍得让阿姊夜间睡在晚上？ 小船抵达钱家渡口时，天色已暗，渡口那里已停满了船只，只余“泾渭”水道旁边的位置。那可不是好位置，来钱家牧场的非富即贵，碍着某贵人的眼，连人带船被抛下水的都有。许多人宁愿花钱去官渡，都不想停在这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