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惊雷为剑
最强大的敌人。在书生的用词里很少用到这样的字眼。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里,书生眼中的最强便是项武,便是宁无邪,便是掌柜。 可在他随着客栈游历江湖之后,仅仅一年的时间,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世间依旧无人可以击败宁无邪,甚至能让宁无邪使用出全力的人都不多,而代表着帝国无双战力的龙将也同样还是那个万夫莫敌的龙将。 但自从天行不息的再现,书生这个不通武道之人,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个更深层次的江湖。 那个有不可知之地的不可知之人们构成的恐怖领域。 人们在小说与故事里总是轻易的描写着,或者堪比的强大人类。世间可否有神?天外可否有天?这些问题如果去细细思考该是会让人感到莫大的恐惧。但不会有人真的去害怕。 因为太遥远了。 传说与神话总是离我们太遥远,它们只该是出现在故事里而不会降临人间。所以,哪怕它们如果真的存在,会有着毁灭一切的能力,但那又如何?因为那与我们太遥远了。 书生念及此,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可他还是会害怕。 因为传说,或许离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遥远。 真武浩瀚领域的那些怪物,极北雪魔地带的那只洪荒异兽。或许……真的存在着。 …… …… 连庆。 笼罩着连庆的那片乌云终于被斩灭,云沧玄的剑法锐利至极无坚不摧,即便感受到了磅礴的剑气,也无法阻碍他那一剑。斩天之一剑,让被诡异的乌云遮挡住的天空与太阳重现。 笼罩在黑暗中的连庆城也终于得见天日。 文宿正在赶往山外的路中,天生异象,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明白一件事,即便是自家掌门,也做不到这种神通,文宿一直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当年整座玄机剑派的人都瞧不起那个参加五峰剑试那个柴房少年,可唯有文宿始终没有看低过云沧玄。 事实也证明了云沧玄在剑道上的绝世风采。 文宿也曾想过,如果没有这位掌门,或许自己便是玄机剑派第一人。可有不甘?自然有一点的。他至今还记得,曾经有一个掌握着天玄九剑的剑道高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要自己背叛云沧玄。 那个人的声音很像当年的聂师叔。但文宿终究不敢肯定。因为世人传言聂师叔已经死了。可除了聂师叔,文宿想不出世间还有谁能够有着如此强大的剑法造诣,他只是一剑便破掉自己的剑招。但又不杀自己。 “这些年你替他打理玄机剑派的一切,玄机剑派在江湖中的名望越来越高,几乎可以与霸剑门并列,而他却为了破境一直周游各处,剑派内的事务从来不曾管过一次,甚至这剑派上下,见过他人的,都没多少,这样的掌门,值得你效忠?” “只要你肯相助于我,将来的玄机剑派第一人便是你,我知你素来低调,你虽然武名录排名只有三十二,但若真论及实力,霸剑门那庄生晓,未必是你对手。你绝对有资格做玄机剑派的掌门。” 这些话直指人心,玄机剑派这些年的确是文宿一手打理,也的确一直在壮大。文宿也的确很低调。江湖中知晓他的人都不是很多,而云沧玄也确实是什么也不做,却享有着整个江湖最盛的侠名。 公平吗? 不公平吧,文宿想到这个问题,然后被这强大的黑衣人用剑指着,他却忽然笑了。 是啊,不公平,不甘心。可是也就只是一点点罢了。 “掌门或许不管世事,但玄机剑派的强盛,却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掌门的强大。每一个时代,只有一个剑神。纵然掌门不再是掌门,他依旧是剑神,而这一点,我无论多么不甘心觉得如何的不公平,我都无法改变。前辈,如果我今日答应您分裂我玄机剑派,将来,我只是一个弱小门派的掌门,而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是当世剑神的朋友。我为他做这些事情,是因为我不如他,而我不如他这一点上,从他在剑凝峰上展现出剑道天赋的一刻,全世界便都已经知道了。” 那黑衣人的的确确是聂无痕。 聂无痕原本想要杀掉文宿,既然不能被利用,自然也就不能留着作为敌人。可最终,他看着这个年轻人眼中的干净与澄澈,看着他嘴边淡然的笑意。 聂无痕忽然有些羡慕。 这个文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王佐之人。不争,宁静。玄机剑派有他,或者说云沧玄有他,真的是玄机剑派的幸运。 如果当年自己与师兄也是这般该多好? 聂无痕没有出剑,沉默离去。 文宿也沉默了很久,最终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 他只是很开心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时代所选择的人,是云沧玄,不是自己。这个世间本来就不是谁付出多谁就能得到想要的。但是自己无悔。既然世间只能有一个剑神,那么作为替剑神开路的人,他也会做到最好。 此为玄机剑派二号人物,江湖中名声不显的剑豪文宿。 文宿此时有些焦急,他感应到了强大的气息,是一股极为邪恶的气息,不可能是自家掌门的气息。 这场大战之前,他已经调查了昊天教的情报。如果昊天教倾尽全力与玄机剑派为敌,或许玄机剑派会有些许损失,但面对一个折去了多名高手的昊天教,玄机剑派根本无惧。 而最终,他与云沧玄商议了一个最为强大且最为有效的克敌方法。 便是云沧玄一人一剑突袭。 在文宿的计算里,这一切当是没有任何风险,这个世间能够拦住自家掌门的,要么没有敌对关系,要么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他们都不是掌门的敌人,更何况,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二三人罢了。 所以不该有人能够拦下自己掌门,这忽然而来的巨大乌云让文宿感到不对劲,他只身前来,想要应援掌门,却有看到了更为可怕的一幕。 云沧玄的全力一击,竟然能将天空中那朵巨大的乌云破开。 早在九叶巅峰境界时期的云沧玄就被人们拿去与宁无邪做比较。如今破入极意不到一年,实力进步之快,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文宿并不知道,在雪魔地带云沧玄与宁无邪有过一番对话,那番对话里二人都在催促着对方要快一点。 这个快,自然不是指动作快,而是指破境的速度。 他们乃当世江湖之中最强的二人,或许在万军之中不敌项武,但在武道之上,项武也亦有不如他们之处。他们的年纪也不大,不过而立之年,故而心之所向自然不在极意,而在真武。 云沧玄要步入真武,宁无邪亦如是。二人相约,哪怕云沧玄才步入极意不到一年,而宁无邪已经在极意有数年,可二人还是相信,他们会在很接近的时间里步入真武。 所以云沧玄开始亲自参与俗务,所以宁无邪开始周游各地。 他们仿佛交换了身份,所为的,都是那一个真武之约。真武强者,一招一式可引发天地之威,在文宿看来,也许自家掌门真的会在不久之后,步入真武。 他惊叹于这破天一剑,但亦恐惧这乌云的由来,掌门的这一剑,代表着这忽然到来的异象,并非是偶然,而是……人力所为。 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那个人的实力该是有多强? 文宿害怕的看着这一幕,但到底……没有停下,他一直走着,一步一步的走向云沧玄。 如聂无痕所言,文宿有着不争之心,他虽然排名在庄生晓之下,但实力并不弱于庄生晓,足可问鼎武名录第一页第一行,乃是真正的高手,文宿想着,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自己总该是能够帮助掌门的。 拥有着九叶巅峰的修为,天玄九剑练至第九剑的造诣,所以无论如何,自己能够帮到掌门。 云沧玄此刻被浩瀚如星海的剑气笼罩,其中有他自己的,亦有着他人的。 到现在为止,那个凝聚着那诡异乌云的人还没有现身,可哪怕那朵云消散了,那恐怖的剑气却还在,残云之间涌动的雷电一般的巨龙还在翻腾着。 猛然间,一道巨大的沉闷的闪电落下,真真正正的晴天霹雳让整个大地都在晃动起来。 这一道雷落在了极远的地方,一小片林地瞬间变为焦土,仿佛一道警告,又或者是一道嘲弄。 云沧玄皱眉,从刚才的乌云到现在的惊雷,这个始终不曾现身的人,竟是能在自己的视线之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cao纵天象?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云沧玄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恐惧。 而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文宿的呼喊。 “掌门!掌门!”文宿看到了云沧玄,激动地呼喊。 但云沧玄回首时的表情却是让文宿感到不安。 云沧玄第一次惊慌起来。 “快回去!这是命令!”云沧玄吼道。 文宿一愣,不明所以。他料定掌门该是在面对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敌人。所以自己应该是能够支援掌门的。 但他忘了一件事情。 如今的云沧玄,面对九叶巅峰境界的对手,几乎可以在须臾间决出胜负,而这个也许连云沧玄都不是对手的强大敌人,面对一个九叶巅峰境界的对手,恐怕只需要瞬间便可击杀。 就仿佛是因为前来之人的自不量力而动怒。 在云沧玄的吼声传来后,在文宿的片刻犹豫间。 又一道巨大的惊雷落下! 白昼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先是乌云,再是沉闷的巨雷,连庆的人们以为要变天了,却也有些不解,这天气为何如此古怪。 惊雷连连。 云沧玄身剑如一,一道笔直的剑光划过,仿佛要将这道惊雷切开。 但从天而降的惊雷到底是占了先机。 文宿在听到了掌门的话语后,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然后他抬起了头。 这位玄机剑派的第二高手,一直以为兢兢业业打理玄机剑派上下的副掌门,在这一刻忽然间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不该来。 因为来了,便无法再回去。 他太低估了对手,低估了荒月神教找来的这位高手,这神秘高手到现在都不曾现身,但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人们对武道的理解。 当年有人用数剑斩灭了楚国最后的复兴希望。 如今亦有人以云雨为鞘,执雷霆为剑,仿佛……神明! 沉闷的惊雷再次落在大地之上,渺小的生灵甚至来不及退散。文宿举着剑,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散发着死寂的焦烟。 他的嘴唇微微在蠕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着临终之语: “掌门……以后……就全靠你……了……” 雷声震动着云沧玄的耳膜,他的剑终究迟了半息,在接过文宿的时候,文宿已经死了。雷声还在大脑里晃荡着,云沧玄没有听清楚文宿临终的话语。但他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他缓缓合上文宿的双眼,内心有着从未有过的感受。 这么多年来,云沧玄立志做一个隐者,他不争世事,寄情山水,研究音律,甚至将剑道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他的确做到了淡泊宁静,所以很多年来,他的内心里只有平静,无悲无喜。 玄机剑派的往事。江湖的分裂,各国的战争,对于他来说,不过都是有趣与无趣。 武林大会处在命危之际,他不曾感到恐惧,只是感叹自己还是太俗了,而回忆这件事时,最大的有趣之处便在于发现了一个叫掌柜的可塑之才。雪魔一战之时,生死之间的大恐惧在如今回想起来时,也是那般,早已没有了恐惧,只有自己与宁无邪的一番对话,一个约定。 是的,这便是自己,一个在情绪上始终不会引起强烈波动的人。总是游离在悲喜之外。 可文宿死的这一刻,云沧玄第一次感觉到了莫大的悲悯。 他有一种感觉,这仿佛是一种会伴随着他许多年的痛苦。这个与自己年纪一般大比自己更加淡泊宁静的人,这个为自己处理了所有俗务让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之人,这个能兢兢业业本本分分的尽责之人,早已在这些年里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朋友死在了自己面前,为他人所杀,这是云沧玄一生以来最大的屈辱。 他缓缓放下文宿,他不想抹去这种痛苦,但至少要减轻它。 从复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