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背后
当天晚上21:26，杨小强给古思发微信道：“古哥，这两天让你不高兴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你我共同干拆迁这个活，但其实各为其主。你考虑的是街道，我考虑的是局里。作为杨小强这个人，我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做点事，但是作为杨联络员这个角色，我只能按照联络员的身份去做事。” 这一条表白心迹的微信，实际上也表明了杨小强对古思的一种退让。说白了，微信后面就透漏着杨小强对这份交情的特别在意，以及对后续合作的特别期待。 杨小强不得不这么做，既然局长都已经往后缩了，自己干嘛要与街道的人为敌？说白了，工作一方面是为了自己，一方面不也是为了局长吗？局长都不在意报假数不报假数了，我杨小强干嘛在意？ 搞关系谁不会啊，少说话，少好话，顺着对方说话，少干事，干好事，按对方的意思办事就是了。既然打定主意要跟街道的人重归于好，那就顺着古思说话按照古思的意思做事就好了，干嘛要坚持自己的那一套？ 说实话，在官场上，趋利避害是不得已而为的事情。情怀，个性，自己所固有的原则，那都是奢侈品，不是想坚持就能坚持得下去的。想想屈原是怎么死的，秦桧是怎么陷害岳飞的，袁世凯是怎么上去的，不懂得虚与委蛇忍辱负重，行吗？ 这几天一直为报假数的事情伤透了脑筋，现在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杨小强感觉这样“装聋作哑”真好。他就那样高高兴兴地给白茹打电话，一诉这些天的苦闷。 电话那边白茹劝导他：“小强，拆迁本就是个一拍而散的事情，你何必太过认真？凡事有局长顶着，多向局长请示就是的。” “报假数的事情真的很严重，”杨小强说道：“区委吴江书记以为数据是真实的，而后依靠这些‘真实’的数据做决策，那决策能符合实际吗？那后面的拆迁工作能干好吗？如果后面的拆迁工作干不好，老百姓不满意，闹僵起来，吴江书记一恼火，我跟局长这段时间的活儿不久白干了吗？” “那又怎样，小强，天塌下来，不也有你们局长顶着吗？”顿了一下，白茹在电话那头继续说道：“你怎么就确定所有人都希望拆迁工作进展顺利呢？” 杨小强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江书记在你们高新区难道就没有什么对立面吗？”白茹耐心道：“你也知道明年就要换届了，难道你们高新区就没有人想做吴江的位置？难道天都市里就没有人想做吴江的位置？谁都知道拆迁一旦干好了，是一个很硬很硬的政绩，很有助于吴江在明年的换届中往上爬。但不是每个人都欣赏吴江支持吴江的，也许就有人想看吴江的笑话，也许就有人想明年换届的时候取代吴江的位置，也许有人巴不得拆迁不顺利吴江被换下来由他来主持后续的拆迁呢。所以很难说你们的拆迁将来会出什么事。” “我感觉你的话没说完，”杨小强道：“能跟我说透吗？” “杨小强，”白茹的声音温柔起来：“我在企业里，人际关系都很复杂，你在官场里，人际关系就应该更复杂了，可我总觉得，你想事情有时太简单了。光干活是不行的，一定要多观察多分析多判断。你不能只关注眼前，你一定要多关注背后。” 杨小强握着手机，没有说一个字，他在静静地倾听。 “杨小强，你想啊，你们这次拆迁这么大的动作，国家拨了几百个亿下来，那是多大的一块蛋糕啊。”白茹道：“那么多的钱，那么大的一片地，哪个房地产公司会不红眼？现在房地产是暴利。你们现在不是只有安置区定好房地产公司了吗，其他的地方不是都没定好房地产公司吗？那谁不想中这个标，揽这个工程呢？我估计吴江心里应该会有他所中意的房地产公司，也可能不经意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那那些中标无望的房地产公司会怎么想，他们能甘心吗？而要想把这几乎已定的中标无望给更改过来，最好的办法，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办法，不就是让吴江走人吗？换一个新人，换一个新的区委书记，不就可以有新的想法，新的招投标意向吗？你也知道，房地产公司往往都很有钱，他们很可能用钱来做什么事。除了房地产公司，还有其他的各种利益相关体，他们都会怎么做，你能猜到吗？” 白茹的观点，是带有阴谋论的成分。但杨小强不得不承认，白茹的话里多少是有些道理的。拆迁的利益这么巨大，又摊上明年就要换届，这完全就是矛盾交集的特殊时期，难保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自己还是要多想一些，多观察一些为好。 “小强，”电话那头，白茹叹了一口气，“本来刚和你认识的时候，我还有挺有那种希望，希望你能在政府里得到晋升，升个局长厅长什么的，但现在，我对你已经没有这种希望了。因为你是一个太直率的人，虽然够正直却不够狡诈，这样的你，怎么能在官场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交汇地里发展得好呢？能不被人卖了不被人当枪使就很不错了。真的，我现在对你没有其他的希望，只要你能踏踏实实平平安安地干好本职工作就好，哪怕你一辈子就只是个科员呢，能光荣退休就好。” 从电话里，杨小强听出了白茹对自己的不满，只是她口头上没明说而已。显然，自己一向的正直善良跟官场的尔虞我诈完全不成正比，想必白茹是认定了这样的自己在官场根本是上不去的。 想到这里，杨小强的心在滴血。挂了与白茹间的电话，久久不能入睡。从自己第一天进政府一直想到现在，失眠了。 杨小强觉得自己，真的应该改变了。把过去的自己杀死，开始一个新的人生。 人改变环境，环境改变人。在官场这个复杂的环境里，你不学着复杂，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