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魂兮归来
尚书府。 李孤冰果然被王依缠着传授剑法,林拂坐在一旁观看,忘情之处,似乎看上终日也不会厌倦。 李夫人名唤云道华,清心玉映,闲情温婉,却体弱多病,故而深居简出,但苦力张罗,将尚书府整饬得井井有条,深得李孤冰珍视。 按礼,林拂应当呼云道华一声弟妹,但林拂不是中规中矩之人,只任性道,“我唤他作小郎,又不喊他作弟弟,如何却把jiejie呼作弟妹?” 云道华拗不过林拂任性,只得依了。 此时云道华也同坐在一处,见林拂痴迷之状,心中早已有几分明白,笑道,“难得meimei常来看望jiejie,jiejie真是高兴,可jiejie却不曾造访过相府几次。” 林拂闻言回神一笑,“jiejie去相府做什么?那相爷又不好看。” 云道华忍不住一笑,“也只有你敢这般数落相爷。” 林拂却不以为然,“jiejie不敢数落小郎吗?” 云道华闻言微微一怔,即又目露眷恋,轻轻叹道,“小郎那么好。” 林拂咯咯便笑,“jiejie这话不啻于是说相爷不好。” 云道华一愣,转即恍然,假作嗔道,“哎呀,我被你绕进去了!” 林拂却不认,“是jiejie自己说的,怎能怪meimei?” 云道华忽地收敛笑颜,只瞧着林拂问道,“meimei,你觉得小郎好不好?” 林拂即道,“好啊。” 云道华却道,“jiejie是认真问你。” 林拂一怔,忽而脸上发烫,避开目光道,“也好啊。” 云道华却笑了,“说实话,jiejie其实也觉得meimei的性子更适合小郎,都那么活泼,那么不正经,有说不完的话。” 林拂闻言看向李孤冰,一时失了魂,脉脉含情道,“我们在一起怕会一直吵架。” 云道华见林拂情状,竟是羡慕道,“jiejie倒希望能和小郎吵吵架。” 林拂闻声猛然回神,不觉一羞,窘迫道,“jiejie,你可别多想,吵架有什么好?会吓到孩子的。” 云道华闻言忽地黯然起来,不知为何,她至今未孕,虽有李孤冰百般安慰,可她却难以释怀,若非王依常来,她都不知该怎么遣怀。 林拂自觉失言,忙又道,“jiejie,我们也过去练几招!”林拂即拉着云道华,跑到李孤冰近前,“小郎,jiejie要你教她剑法!依儿,你过来。” 云道华被林拂推上前,尴尬地看着李孤冰。 李孤冰温温一笑,道,“求之不得。” “啊!”云道华不由得一慌,“哎呀,你莫要听她胡说,是她要学,你教她几招吧。meimei和你一样,资质肯定很高。” 李孤冰却道,“道华,这你便说错了,林meimei心浮,学不了剑法。来,我教你罢。” 云道华闻言却看着林拂。 林拂朝李孤冰嗤笑一声,转又跟云道华道,“jiejie,你莫看着我呀,meimei心浮,做不了主的。” 云道华实是不知所措,她从未想过要李孤冰教她剑法,急道,“meimei!” 林拂笑了笑,跟李孤冰道,“小郎,你再说一次!” 李孤冰摇头一笑,即改口道,“一道练吧,我还应付得来。” 王依闻言拍手欢呼,跃跃欲试。 云道华开始很不习惯,动作生硬,李孤冰不厌其烦地指正,因林拂在近处看着,云道华颇觉尴尬,心里却又不觉地十分甜蜜,渐渐地就上手了。 林拂在一旁看着,心里确实有些泛酸,却不知为何也十分欢喜,动作却跟不上了。王依看见母亲落在后面,看得焦急,跑到李孤冰跟前拉道,“小郎叔,母亲练得不好,你也过来看看嘛。” 李孤冰闻言看向林拂,林拂反瞟来一眼,李孤冰暗暗一笑,跟王依道,“依儿,你忘了小郎叔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了?温故知新,你既看出,便该指正。” “唔……”王依撅嘴以示不服,“可,可母亲好像要小郎叔指正呢!” 王依小孩心性,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见母亲时时分神去看李孤冰教导云道华,和自己平时意欲讨宠的举动相类,便觉得母亲必是想要李孤冰来教导了。 林拂闻言即道,“哎,小家伙,胡说什么呢?” “唔……”王依不敢顶嘴,只撅嘴以示不服,模样委屈。李孤冰过来安慰,“依儿是担心mama会落在云婶婶后头,对么?” 王依得性,即道,“不就是嘛?小郎叔偏心,一直教云婶婶,却不教母亲!”李孤冰闻言不禁大笑,道,“好你个小鬼头,这就护着mama了?” 王依不服,“哼,本公子是实话实说!” · 西壤。 龙秋蝉比斗败给耿新回的消息传开,三千桐得知,过来关心,打听之下,始知详细。回想赶来西壤的路上曾见过三个披着大衣兜帽的人拍马疾驰,三千桐便又问询,确知那果然是龙秋蝉、卫朝英和耿新回三人,不觉又浮想起来。 班师日程迫近,三千桐自将公子霜钟所赠琴衣洗净,收拾妥当。洛出水听着外面的人群欢腾吵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生性好动的小病童竟然静静地在药庐里呆了数天!好不容易才应三千桐之请,一道出行。 洛出水不知道公子霜钟有“不带一衣一物”的遗嘱,与三千桐来到公子火化之地,得知三千桐意欲取土,问询之下,才知缘由,却以为不妥,“公子公子要你不带一衣一物返洛,所取之土当也是洛阳之土,妙音,你怎么来这里取?” 三千桐道,“霜钟不想赋先生和赋夫人睹物伤心,才叫我如此这般,但我怎能如此一一照办?竹篱之木乃霜钟至爱,随便一抔黄土,又怎可以?”洛出水闻言又潸潸流泪,三千桐俯身仔细取了一捧沙土,收拾好,起身拍了拍洛出水肩头,“小水,霜钟爱看你笑。你笑,他便也笑。” 洛出水闻言赶忙擦去眼泪,许是想笑一下,但竟不可得,笑出声来却是哭声,随即一发不可收拾,扑到三千桐怀里哇哇地哭诉起来,“你们都是坏人,都在骗我,说什么都好,却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 三千桐但觉心里发苦,他还未想好当如何向公子世家报丧,又当如何转达鸟风阕,一时无言,只轻拍着洛出水背心,聊作安慰。既慰人,亦慰己。 唯有长歌告诗云: 魂兮归来! 君无下此幽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