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一章 灯芯与城
梦—灯芯与城 灯芯与城 在我出生后的两年,我所在的国家,与邻国开战了。战火蔓延到我这片土地。我的父亲是个很有志向的人,可惜年轻时却不得实现理想。被贬谪,一气之下辞官还乡。之后,好在父亲是文人,生活也不算太差。这样,我们家就有了点书香气息。尽管我没有什么读书的天赋,但是就家庭原因,读书就是我作为二儿子的使命。我有个哥哥,和我不一样,他的使命就是习武,一个家庭嘛,总得有些不同才行。兄长说,这个时候,读死书没用,将来也要出人头地才行。我听兄长的。我决定研究兵书,家里人反对,我就只能偷偷跑到祠堂后面去看书。自然,久了,这间房子就归我了。祠堂可不是闹着玩的,供着灵牌呢,可是有一块最小的,却什么也没有写,都说留给兄长的,因为,踏上战场只是迟早的事情。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过了。 兄长十八岁就走了,去了边关,第二年捡了个便宜,自然提升了一级。好景不长,被派到了东方去戍边。那时,我父亲临走时那个眼神啊,痛的,恨不得自己去塞外坐上一辈子。 兄长也自然是年轻气盛,读书又少,自然吃了大亏。他会这么甘心?回到家乡休养期间,问我又没有想过去外面世界看看。着点小算盘,算了吧,还想套路我?无非就是想让我去帮他打仗吧。实话说回来,我也想出去看看,十多年了,我也很想帮父亲实现这个报复。可是父亲就我一个儿子在身边了,临走之时,他没说什么,还是笑笑,转头说:“走吧,都去吧,我在这里老着呢。” 那时我才十六,哪里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这是个溜出去玩的好机会。在儒学里,这就是所谓的不孝之子吧。告别十多年的祠堂,走之前想着带点什么,顺手挑了空牌位下的灯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本书都没有拿走,我想,我还会回来的。 走了半个月,才到国界,我们的国家,原来也不大,但是看起来很充实了。兄长住的地方。 这段时间,我见过最多的风景,就是血一样的夕阳。 每当第一丝阳光爬上这冷到彻骨的城门上,将士们就会抖一抖被冻冰了的红旗,然后蹑手蹑脚地挂在这里最高的地方,一天,就在这尸横遍野,放眼无声的风景里过了,每当最后一丝光芒从城墙上撤走,意味着兄长一会就回来叫我睡觉了,而那些将士,又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生死的轮回。 有时候我更是彻夜难眠。 在这里,我是唯一一个不是蓬头垢面的人,只有我总是一身白衣服,因为我是读书人。因为我是这里统帅的弟弟,我是这里的军师。我早已不是最早来到这不受待见的那个儒生了,我至少会有些许存在感,因为谁也很清楚,我没有必要来,但是我来了,去过不是我,这座易攻难守的城池早就不复存在。 “白生,又要读书了啊?”面对这已经习惯的调侃,我支支吾吾的。我已经不介意别人叫我“白生”。我“嗯”了一声,边去老地方读书了。我喜欢在城楼上读书,我喜欢这座城楼,这里总是可以看到最远最远。 “有敌情。”各将士立即警惕起来。 “别慌,我去报告兄长...” 这些日子里,总会有人时不时地搞点sao扰,这没有用的sao扰,不出意料,不用布阵便自己退掉了。平静一会,我突然很累,睡着了,想家了。 两年... 这城墙破了又补补了又破,一批又一批人,死了又上,上了又死。我的白衣,脏了又洗,洗了又脏。不知道那些逝去的人,会不会怨恨我。天一黑,兄长又来催我去睡觉了,简直就像个小孩子。我突然捏紧了兜里的灯芯,我已经两年多没回去了... 当初那一转身,就永远回不来了。 这一天,仗还在打,在卷卷兵书面前,一切都得听我的调度,就连兄长也如此。兄长突然叫我去帐中,他没看我:“北夷南下了。”我没见过他的脸色又如此只差,哪怕在这破环境中,他都从来会笑着,面色不难看,手中捏紧了飞鸽传来的书,眼睛却是红红的。“终于南下了,战事如何?”我早就有这个打算,狠狠打一仗,不要再憋屈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兄长没有说话,半晌才开口:“他们打的是西边...那个..”说着我看见有光从他的眼睛落下。“怎么了?”我正说着,心里突然一怔,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狂冒冷汗,有一丝的猜测,我不能接受...“难道,难道是朝父亲那...”他,点头。 我头脑中好像空白一片,我该说什么呢,我在想什么呢。 我愣了一下,冲到他的案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整个人抬了起来,怒吼:“那快回去啊!回去啊!我不信,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啊,哥!咱们不打了,这破城不要了!回去啊,回去...回去啊你...快...啊...”他就像一滩泥一样,任凭被我摇晃。说到最后,我自己也没有了力气,瘫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军令...难违。”我cao!这种时候,你居然最后给我这样四个字?你滚啊!不,我走,我走。“家都不要了啊?你他妈的是人吗?”我憋不住。他没说话,站起来,穿上一身鲜红的铠甲,拿了剑,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他就这么下去了?我坐在最高处,今晚我没睡,我看着楼下一片片的厮杀声,有何不美妙?他就在下面,兄长亲自上阵了。“靠!”我丝毫没有感觉到砸在案板上指骨碎裂的疼痛,只是觉得边塞的风,重来都没有这么寒冷过,刺骨地冷。血流成河,这一仗怎么这么漫长。曾经很自大,因为所有人都是我的棋子,现在呢,看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我觉得最可悲的还是我,多么渺小。风越刮越猛,读这么多书又有何用?我回了房间,清净多了,嗯,我穿上了从未碰过的甲胄,好重好冷... 骑上马,提着挑月的枪,从城中缓缓穿过。一路上狼藉一片,我停住马。“军...军师...怎么,不读...不...不读书了?哈哈哈...哈哈..咳咳。”这孩子,满脸是血,比我还小一岁。“白生,我...我最...最后一次...送你出去。”敲响了最后一下战鼓,这个孩子再也没能站起来。我从门中徐徐走出来,对面就是兄长,只要我放下桥,就能过去,只是,这是属于他的战争,我恨他吗?不,我只是不理解属于他的战争。其实他看见了,转过头来,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继续厮杀。我留下了眼泪,手中拽紧了灯芯和长枪,一踢马肚:“驾!”我没有朝战场奔去,因为,我跑了。 多少天了? 有多远了? 跑了有多少天,走了有多远,我在山间听见商贩调侃:“听说东边垮了,惨呢,赶紧逃吧,逃吧...”我冲下马,一个跨步追上那个小贩,双手揪着衣领直接把他提了起来,怒吼:“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很明显,是被我的鬼样子吓坏了:“别别别,饶命啊,我说。”我放下他却没有松手。“东边第一防线没有守住,沦陷了啊,那样子,可谓惨啊,尸首都填满了河沟,你不知道啊,将军?” “什么?你他妈再说一次?”我把他向前面一推,“不可能!” 我松了手呆在了原地,没有人理会那两个商贩去哪里了。“神经病吧,这个将军。” 我倒在了地上。因为我?是我?兄长呢?你在哪,你不可能输的。父亲?你回来了。 我点燃了手中的灯芯,没有油,烧的很快很快,但却很是漫长。火光中,我看见了有父母的笑容,有那一道道的田埂,有旧日我躲在祠堂看书的欢笑,又被兄长揪住耳朵求他放手的胆怯,也有哥哥凯旋而归带着红缨的英姿,还有一个女孩的脸,我想,那是我meimei吧,多年前遗失在了战火中,但我想,她还活着,在我的脑海中,在这灯芯里,所有人都在。火光终于灭了。我,还活着。我捡起冷冰冰的枪,抚摸着俊俏的战马,鬃毛是真的漂亮:“走,我们回去。” 这厚重的甲胄,与我无缘,换上我的白色布衣,上了马,不去东不去西,去北。 十天后... 我带着借来的一千人,下了一盘棋,横贯东西。 结局,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不是去复仇,只是去还回我借的勇气与毅力。 这盘棋,我亲自下,我不是躲在众军之中的“帅”而是谁也看不起的“卒”。 灯芯尽了,我也死了,可是我回来了。 最后,跪在这堆尸成山的人堆上,最后一波攻势已踩在脚下,我累了,我要闭上眼休息了。一身早已不是白白净净的书生,一身红衣,随风飘在这里最高之处,因为,我能看得最远。我并不是什么谋士,也不是什么军人,我只是个书生。红衣... 六个月后,中原统一了,敌国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放眼西望,意外的安宁,谁也不会知道有一群夷人,就这样消失了,随着村子一起,消失了。直到最后,红衣扬起,我面朝着西望,太阳升起来了,我也该休息了...... 我,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