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若问闲情都几许(二)
黎渊不疾不徐拿起桌边冒着热气的壶,倒入置杯子的竹比中,热水顷刻淋漓而下,只余杯子上空一抹烟气:“私下以为,喝茶当于游廊轩窗下,清泉为引,素色杯皿,同一人谈茶,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陈梦。” 这是哪跟哪?这厮没有看见我正在咆哮吗? 再说,就我这水平在他面前也算是文盲一枚了。敢问,你说的这些当真能唤醒我的一丝雅兴?别成了哑巴的哑吧! “你”我压下心里的窝火:“一句话,你到底能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黎渊摇了摇头,将茶水置入杯中递给我道:“我以为你是来照顾我的,毕竟昨天你当着我手下对我做了那样的事” 哪样?我一把夺过他欲递给我的杯子,也不顾烫,吹了吹仰脖子喝了下去。 黎渊在旁哎了一声,我掀起眉角:“怎么,我都干了,算是给你面子了吧黎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的事你到底帮不帮,帮,我这辈子给做牛做马还债。不帮,得,你就把我送回刘家让我自生自灭,总好过在这耗费时光”说不定人在生死面前超水平发挥想象,能探得事情的一二呢? 黎渊叹了口气道:“我只想说,刚刚那杯茶是用来暖杯的” 暖杯?那是什么?我们乌楞斯族的壮士打猎归来,生血都喝的,还暖杯?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说不定我又能混进人群,亲眼看父兄捕猎去了。我清楚的记得有一年春夏之际,我和吉桑拿了大哥的衣服套在身上,我们偷偷的跟着队伍穿过松林,沿着古河河畔一排排遮天蔽日的大树行进。 春夏之际的古河,因为气温的缘故,有许多的小河沿着雪山汇流下来,星罗密布仿若棋盘。有经验的族人会通过动物的粪便与残留物,来找到它们的巢xue。甚至那一次我们还坐了船通向古河的对岸。 每个乌楞斯族人都以能够猎到大型动物为荣,捕猎成功后,族长会在营地里升起彻夜不息的大火,族人们围在篝火旁,跳舞吟唱,往往这时候也是我最出风头的时候,因为立功的勇士都会从我手中接过猎物的第一杯鲜血,以示尊荣。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忘记我的忧伤和巫师的那些莫须有的预言,真诚的为族人祈祷,也只有这时候,我才能够脱离女人的限制,想象着我是一名带兵杀敌的将军,驰骋于广阔的天地之间。 而现在,我却被困在这一方天井里,陪一个男人喝茶暖杯!甚至这个男人还语带嫌弃的告诉我:这杯茶不是喝的! 妈的!见识过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吗?见识过人类能够站在顶级食物链上所做的努力了吗? 你们这些不痛不痒的专权主义者,整天玩着人与人厮杀的游戏,却忘了大自然真正赋予人类的东西!吟几句诗,做几幅画,附庸一下风雅,指手画脚告诉我们什么是高雅,背后却阴暗着耍些见不得人的阴谋,全都是扯淡! 自然是美的,那是因为它从未被雕琢。佳句也会有,但首先你得有干净的心。 我兀楞楞的坐下,对着黎渊道:“暖杯容易,暖心会不会?” 黎渊对我突如其来的较真颇有些无奈:“你还真是固执” “不是固执黎渊,当你的家人全都不知所踪的时候,你还会不会有谈天论友的雅兴?当你死而复生,顶着别人的名字,背负别人的命运沉浮的时候,你会不会甘心一无所知下再死一次?” “不会!”黎渊突如其来的严肃起来:“但我一定会蛰伏起来,因为我所有的动作都代表着我是为我身后的族人而战。” 严格意义上说,眼前这个男人我与他并不算相熟,不过我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在因缘际会的某一个晚上一起逃过命而已。而且此人还将我踢了出去 只是不知为何,从心里讲,我很相信他。也许他可以刀起刀落,也许生命之于他不过尘埃,但是他即便要对付你,他也一定是最真心的坏人,他似乎不屑伪装。 我叹了口气:“你一定不相信,这次大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招来的”不知为何,面对此人我竟有了一种一吐而快的心境。 黎渊再次将茶注满我的杯子:“为什么这么想?” “我十二岁的成人礼上,父亲为我挑选的驸马隔天竟然在乌楞斯湖畔冻成了冰人巫师说我应该守护乌楞斯神殿终生不得出,可是就在出事前的一个晚上,我竟然怂恿了大哥打劫了你,你说我是不是该恨你!” 黎渊目光似乎有些深远起来:“你确定是我?” “我不会忘记的,我记得你的眼睛,那么温暖,当时我想大概南国最美的春天也不过如此吧” 黎渊脸上似乎划过一丝失落,却仿佛水里的涟漪顷刻不见踪影:“我这样的人,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