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三 章 计出牢笼
大声咳嗽是,人们早巳规定好的暗号,说明敌人来了!于是,大家立刻住了手。王小五和另外三个人,一齐坐在墙根底下,身子倚着后山墙,用那宽宽的脊梁将那尚未挖通的洞口遮起来。 有的人急速把那个刚才存水的小坑填埋好,坐了下去,其余人也都各自坐下来。 不一会儿,一阵皮鞋声由远渐近。狗日的小鬼子来了,不,是二狗子来了。 在一阵门锁的响声之后,两扇厚厚的门板又哐当眶当地响了一阵,敞开了。伴随着几道手电筒的光亮,五六个持枪的伪警察,东摇西摆、哈气连天地出现在门口上。 “过堂啦!”走在最前头的那个小子大叫一声,只见这个家伙肥头大耳,短脖粗腰,肩膀上还驮着两块亮闪闪的板子,看样子是个伪警察小头目。这个坏货先抽头探脑地用手电筒往屋里照了一遍,然后扯起他那老驴嗓子,气势汹汹地嚎叫了一声:“快出来四个,过堂去!” “小瘪三,还当什么孬种?”一个小兵蛋也跟着大叫,“快走呀,他奶奶的!” “走!”这个声音,是从全屋人同时发出来的。这吼声叫屋外天空中的沉雷一衬,更显得雄壮了。吼声未落,忽啦一声,除了用身子遮着墙洞的几个人以外,其余的人争先恐后地一齐拥到屋门口。 虽说“过堂如过鬼门关”,可是英雄的上海人却没有一个害怕的:他们大瞪着一双双火眼,心中狂烧着仇恨的怒火,一面朝外拥挤着,一面相互争着说道“阿拉去!” “阿拉去!”相二地说道。 “还是我先去!”王五道。 “…………” 于是乎,相地在提高嗓门儿嚷了这么一声:“咱们一块儿去!” 敌人怎敢让这么多人一块儿去“过大堂”吗?他们还真没有这个胆子!于是,他们死命地拦住门口,说:“又不是去喝酒吃饭,别争!谁也丢不了!” “真正的小瘪三!”一个大个子的伪军在说俏皮话儿,“这是去过堂审问的,不是去喝小酒,有什么好争的?不过,谁要是皮痒痒的话,就先照顾谁!” “别抢了!”那个肩上扛着板子的大肥猪说,“太君有令:一次只去四个人。” “好!我算头一个!”相二地又道。 “那我就是第二个!”挤在前头的高玉林说了这么一句,迈步跨出门槛。 “我算第三个!”王二道。 “我算第四个!”王五道,“就这么多了,请不要争了。” “别,别别!还是我算第四个!”邵酿泉道。 “不行!你得在这里等着,我们的四人已经免够了!”高玉林说着把邵酿泉推进人群。 接着,有三个小伙子跟在高玉林的身后走出来。随后,咔嚓一声,牢房的门又锁上了。他们四人,踏着庭院中的泥水,被伪军们押着进了后院儿,走入一条长廊。 长廊里,尽是不堪入目的惨景!梁头上吊着好几个人;有的人,手被反绑起来,那件被皮鞭抽烂了的褂子上,布满了一道道的血印;有的人,被拴住两个大拇指,高悬在屋梁上,腿腕子上还挂着两摞砖!…… 除了这些正在受罪的人以外,长廊两边还摆着一些烧得正红的烙铁,灌辣椒水的台子,压杠,夹板,老虎凳,竹针,手铐,脚镣。这些刑具,就象有生命的魔鬼一样,仿佛正在张着血盆大口,用血红的大眼盯住这四个新来的人,恨不能一口把人吃下! 敌人把这些玩艺摆在这条进入“审讯室”前必须经过的走廊里,显然是想给被审讯的人先来个下马威的!可是,它们对这视死如归的人来说,所起的作用却是相反的——它不仅没能使高玉林大上海市民产生一丝一毫的恐怖和畏惧的感觉,反而使他们那满腔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使他们更增加了对敌人的无比仇恨,更坚定了他们一定要打败侵略者的决心! 高玉林对这些罪恶的刑具投去蔑视的一瞥,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来到了长廊的尽头是“审讯室”,四人被带进这间灯光灰暗的房子里。 歪歪鼻子特务机关长,对他的“审讯本领”十分自信。虽然过去每次审讯都使他头疼,但这次他仍要亲自审问这批“人质”,显然是毫不奇怪的。现在,他象青面判官似地坐在审讯桌子后头的椅子上。肘子支着桌沿儿,手掌捂着前额,眯着眼,咧着嘴,好象又在头疼!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高玉林一见小坏种那个熊相,仇恨、愤怒一齐涌上心头,火气立刻满了肚子。他真想一个箭步蹿上去,抡起拳头要了那个小子的狗命!可是,他不能那么干!因为牢房中还有几十名阶级弟兄,正在拼命地挖洞,准备越狱,高玉林要来个大闹审讯室,显然是丢了西瓜拣了芝麻,是要影响他们的越狱计划的! 并且,高玉林打了特务头子,敌人还一定会在那些人的身上进行报复!高玉林一想到狱中那些正在挖洞越狱的老百姓,便立剥拿定了这样一个主意,在自己的心里不由说道:“在特务头子‘审讯’的过程中,我要尽量和他拖延时间,极力地忍住了心里的火气,好让那些亲人们把洞打通,安全脱险。” 于是,高玉林昂首挺胸站得笔直,紧紧地闭着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前方,在迎揍着一场即将到来的“上刑”战斗。 过了好大一阵,只见那个杀人魔王日本特务副机关长,象死里还阳似地撩起了下垂着的眼皮,将高玉林他们四个人逐个地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又象老母猪似地吭了一声,然后指着其中的一人恶声恶气儿地问道:“你的大大的好人,你的地下党的干活?” “不好!”那人摇摇头,爽朗地答道,“不是!” “你的不承认!”这个家伙又指指另一个人,又问,“你的要承认,他的地下党的干活?” “我承认!”那人再次摇摇头,“可是,我的不是,他的也不是!” “八嘎!”鬼子头的手指头又指向另一个人,仍问那个人,“他的共产党员的干活?” “不,不不!”那人照例摇头道,“他的也不是!” 这个坏东西照这样的问法,问完了这个又问那个,将那两个人都问了一遍以后,便轮到问高玉林了。 这个鬼子特务副机关长心想:“这样问不行,下一个要这样问。”于是,对高玉林的问法与前三人稍有不同——他不是先问高玉林自己是不是地下党,而是先指着高玉林身旁的一个人问道:“你的一定要好好地听话,你的要说实说的,你的地下党的开活?” “不,不是!”高玉林早就分析到小鬼子有可能要来这一手儿,现在他胸有成竹地板着脸说:,“我的不是地下党的干活,他们的是码头工人扛大包的劳动!” “幺西,他是什么东西?”小鬼子的头皮笑rou不笑道。 “你不是东西!他是人,一个咱上海的老百姓!”高玉林笑容可掬道。 “八嘎!你的可能担保?”小鬼子一瞪牛皮眼,“不许说假话,否则就死了死了的!” “我不说假话!我担保!”高玉林嘴是这么回答的,可心里骂道,“狗日的小鬼子,老子保证你他mama的狗蛋!” “他的土八路的干活?”坏东西又指指另一个人,又问高玉林,“他的地下党的干活?” “我的不是土八路!”高玉林理直气壮地说,“我特别了解,他的更不是地下党的劳动。” “八嘎!”坏东西现在开始板着面孔道,“他也不是共产党员!他是什么人?” “他是善良的中国人,也是咱大上海的老百姓。”高玉林理直气壮。 “你也担保?”坏东西又嬉笑着。 “我也担保!”高玉林拍拍自己的胸口。 小坏蛋问到这里,脸色猛地黑了下来。他指着坏东西,厉声叫道:“这个的不是地下党员,那个也不是土八路,那你的一定就是地下党的干活了?”小鬼子说着说着忽地站起身,一手拄着桌子边儿,一手指着高玉林,朝前倾着身子,以威吓的态势连声逼问着,“你的说!快!快快的说……” 该怎么回答呢?高玉林对这个问题,是用不着回答的!因为早在刚刚入狱的时候,他在想着越狱的办法的同时,就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一旦敌人“审讯”,我就是死了也不承认!呆子也明白,只要承认了,那就会换到正规的监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