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 追杀
起风了,整个城市被风吹着降温。李炳光住的附近,一些屋子顶棚被吹得呼呼作响,地上还掉落有衣物。离开出租屋,明显感到凉意。眼下正是七月份三伏天,突然就有了秋天的味道。他喜欢这种温度,降温对所有人都是好事情,尤其是怕热的李炳光,再合适不过。 今晚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并不是降温的缘故。他要出门,做点特别的事情。他要去做的这件事,相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正因如此,李炳光觉得自己此刻特别有胆识,像个电影里头,大隐于市的高人或者特工,整装待发后,终于来到了电影高潮部分。 看着路边的行人,他特别自信,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认定自己经历的事,是他们没遇到过的,即便是开着小车的成功者,见识也未必跟得上他。现在,他要坐公车,跟老朴会合,解决整日悬在他们心中的木箱。 用李炳光的话说,这事早他妈该解决了,抱着侥幸的心理过日子,提心吊胆。昨天陈杰就把他们的侥幸心理给浇灭了,侥幸从来就没有帮过他。想到把这破事解决,以后便可以轻松过日子。他想好了,或许会跟着老朴去帮人看风水,打打下手之类的。 只要过了今晚,陈杰知道什么,都无关紧要,老朴一直在跟他做思想工作,目的就是让他别把事情到处跟人说出来。今晚把木箱连同里面的东西销毁,到时就没什么能威胁到他们了。 陈杰工作上是不错的,诚实勤快,倒不代表他在其他方面也如此,李炳光觉得他多少会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他看到的不是以权谋私,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的事情。他所看到的,是超出他二十几年认知的事情,一具有近百年的干瘪尸体,一具会“长rou”的干尸。 李炳光若不是有先前荒唐的遭遇,没准会有陈杰一样的反应。于是,他昨天一直在说服老朴,私下把这个一拖再拖的事情给解决了,只有这样才能心安度日。 干尸长rou的原因,也一直困惑着老朴。他自己也摸不准,到底是什么事。起初推断是尸体被下过咒,后来想想,连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这种符咒。更邪门的说法是,在尸体起棺片刻,有人给它下了蛊。 这种蛊叫“采阴蛊”,古时候,江湖术士会把尸体埋入养尸地,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吸取阴气后,再放蛊。虫子采阴,可用以制成药,有滋阴之用。更有体内阴气过重的人,把采阴蛊放入体内,以吸取体内阴气,以达阴阳平衡。待病治好后,再用药将蛊引出体外,但这仅仅是个故事。敢把蛊放到自己体内的人,估计是少之又少。 干尸之所以“长rou”,是虫子进入尸体后,吸食阴气,干尸的阴气逐渐变少,恢复到原有模样罢了。所以李炳光为什么会闻到一股臭味,就是因为尸体开始腐烂。毒蛊通常都是只传自己族人,不传外人,传女不传男。关于蛊的故事,老朴以前“跑江湖”的时候听过不少,却也没真正见过。 上公车后,李炳光找了一个单独座位,车上的人不多,毕竟是开往城市边缘的车,人少是正常的。车上的电视屏幕放着广告,平日上班李炳光经常能看见。 他想起抽屉里的地图,李炳光深信地图是真的,他要找机会,和老朴说说。毕竟老朴曾经跟他说过,若手上真有藏宝图,没准会去试试。现在地图有了,唯独欠个老朴。李炳光想着,终究有一天,老朴会带着他,跟着地图所示,找到某个山洞,找到那些他想得到的东西。 公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正好亮起红灯。电视上的广告已经切换成天气预告。大体是说从今晚开始,受到台风登陆影响,气温下降,雷雨大风天之类的。难怪今天的气温与往日截然不同,李炳光看了看天,期望不要马上下雨,保持这样的气温就很好。 他看出窗外,一辆宝马汽车恰好停在车窗下,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他立即收回视线,低下头,他不敢看,他害怕看见罗倩。每每想到她,心中总会刺痛,会令他自卑。绿灯亮起,公车再次发动,宝马车加速,绝尘而去。 李炳光心中不停自问,同是同龄人,为何别人如此风光,而自己却坐在公车上。羡慕和自卑,同时把他夹在中间。想到罗倩,自然会想到田佳琪。老朴让他放开胆量去追求,但他害怕,他害怕是第二个罗倩,俗话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没有错的。 他不想脆弱的内心,再次受到打击。每次有此类想法跳出脑袋时,他都自问,自己是真的喜欢她吗?还是单纯的因为单身太久?他找不到答案。不过老朴给他肯定的答复是,他只是缺乏自信,追女孩子从来就跟钱没有多大关系。 李炳光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九点半过,到公司恐怕得有十点多了吧!外面的树被风吹得摇晃不停,像喝了酒走路的醉汉。公路两旁的车辆逐渐减少,路也开阔了,还有熟悉的立交桥,每次公车上桥,李炳光心中总是纠成一团,他担心车上不去。尤其是上下班人多的时候,听着吃力的引擎声,公车就像个年事已高的老头子。 下车的时候,风更大了,还有很小的水滴飘到他的脸上,希望走过去的路上不要下雨。若是下大雨,没准今晚就得在仓库过夜。他拿出手机,有个未接来电,老朴打来的。他没回,想到再走十分钟,就可以到仓库,自然就不需要再打电话联系。 随着公交车远去,街道恢复安静。或许是受台风影响的缘故,加上身处郊区,仅有一些民宅亮灯外,路上连鬼影都没有。昏黄的灯光下,李炳光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被风吹得嘶嘶作响的树叶,还有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声。 没走多远,身后亮起灯光,一辆车慢悠悠地开在身后,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到前面。李炳光清晰地听到车上放的音乐,很吵,是些所谓的DJ音乐,酒吧里头经常放的俗气音乐。想必车上的人,也是经常出没酒吧。 可有人就是觉得新潮好听,把音响开尽,轰轰作响,外人看来他们最俗气。让李炳光不能理解的是,有些开豪车的人爱好同样如此,这么有钱,品味不应该好一点么? 声音越来越近,李炳光点燃一支烟,转过身望去,以为挡住车的前进路线。车子开得很慢,耀眼的远光灯照得他半眯着眼。李炳光离开非机动车道,走上人行道。汽车喇叭毫无征兆地响了两下,他继续走路,没有理会,这些人多半是喝了酒,闲着无聊想找点事情。 音乐停了,远光灯换成近光灯,影子变得干瘪。喇叭又响起,李炳光再度转过身,车子开了上来。轿车有点眼熟,难道是某个同事,看见他在四周晃悠,故意调戏他来着。李炳光站在原地,仔细一看,发现竟是停在工地门口,经常和工地吵架的轿车。 车上下来两个人,他们看着李炳光,脸上有些兴奋,他隐约感到一阵不安。街上只剩下他们,明显是冲着李炳光来。他们走了过来,李炳光立即认出他们中的一个。艹,徐新的手下。‘他们知道他拿了地图?’李炳光心想。两人不慌不忙,从背后抽出两把长刀,刀身寒光闪闪,这下惨了。跑!李炳光脑中闪过一个字,腿已经开始启动。 “你还敢跑。”身后响起粗犷的叫喊声,紧接着汽车咆哮一声,追上来。引擎声、脚步声、喘气声,划破了原有的安静。碍于人行道有树,车子没有冲上来。李炳光没有松懈,身后两人紧追不舍。 一滴水砸在李炳光的脸上,第二滴,第三滴,雨点变大了。‘这样跑不是办法,必须先把汽车甩掉。’身边紧追的车让他意识到这点。大路肯定行不通了,李炳光看见不远处有小巷,管不了这么多了。跑离人行道,他拐进小巷里头。 那里是待拆迁的居民区,全是低矮的民房,路线分岔,布局凌乱,但完全可以摆脱汽车。李炳光寄望小巷复杂的地形能救他一命,有利同样有弊,他对里面完全不熟悉。相当于和两个陌生人,玩一种彼此都不熟悉的游戏。路灯忽暗忽明,凹凸不平的路面绊了他两次,踩到石块的痛感非常清晰。李炳光慌不择路,容他停下思考的时间几近于无。 越深入,道路越窄,他害怕跑进死胡同,又不得不快速做出选择。他不时回头,追兵仍然在视线范围。他们很聪明,进入巷子后,就没有再叫喊,恐怕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追赶了吧!雨变得更大了,湿漉漉的小巷中,充满杀气。 他们不喊,但他可以求救,对,他们的忌讳倒是提醒了他。李炳光喊出声来,希望能引起居民注意,有热心的人不再看热闹。果然,有不少住户亮起了灯,有些没睡的,甚至探出头看热闹。“报警,杀人了。”李炳光连续大叫道,看到有人他镇定了一些。 湿透的衣服,紧贴身体,几次转弯,他扶着墙角,以求最小的角度跑出去,指甲缝里填满青苔。李炳光知道,裤子鞋子早已布满泥巴,却顾不上。不知是这些人反应不过来,还是事不关己,他们没有想象中的乐于助人,更多只是好奇心。 李炳光喘着粗气,大点的雨滴,砸在脸上,刺痛皮肤。他竟然跑出小巷的另一头,面前是一条宽敞的道路,对面分岔着数个路口。小轿车出现在视野的另一边,李炳光越过道路,冲往最近的一个叉路口。轿车在后边追了上来。身上的衣服裤子粘着他的身体,十分费劲。 开车的人,显然是个不要命的存在,路面并不算特别宽敞,车子的时速却不低,引擎轰轰作响。终于,在轿车截住他之前,李炳光冲进了另外一条巷子。身后响起刹车的声音,很大声。李炳光试图让自己镇静,却徒劳无功。他不再跑直线,左拐右拐,以此混淆他们视听。 进了小巷,跑出第二个拐角时,李炳光脚下一滑,摔了一跤,一阵剧痛从膝盖传出。他咬着牙,白色的衣服像染了颜色。身后叫喊起来,他更慌了,连滚带爬地,立足未稳,又摔下去,他像条受到惊吓的狗,再次爬起来。 眼看两人就要追上,他抓起地上的砖块,朝后面的方向扔去。起到了拖延的作用,甩开距离,李炳光跑得更快了,求生本能压过膝盖的阵痛。 脚下发出哒哒的踩水声,雨很大,迎面飞来的雨水,刺痛他的眼睛。他擦掉眼里汗水和雨水的混合物,他必须看清路。他不能让亡命之徒追上,“抓到砍死你。”身后的人显然已经跑得气喘。 惊慌失措的他,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回头再看时,他们已不见踪影。这才让他害怕,他们可能躲在某个地方,等待他路过。李炳光换成小跑,不时地回头,心脏跳动得厉害。李炳光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并观察四周,他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即便是在这里过夜,也不愿意被他们发现。他跑进了一个没有路灯的地方,或许是拆迁的原因,已经断电了。 周围都是空屋,他随手找了一间,躲了进去。进门前,他不忘在地上捡半截砖块。轻轻推开门,一片漆黑。李炳光又向外瞄了一眼,便把门掩上。他打开手机屏幕,借助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便把手机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