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风云乱（二十九）

    这世间最容易欺骗的人永远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之所以容易，是因为只有亲人和朋友才会对你无所保留地信任，不相信也想不到你会骗他们。

    所以谢抱玉知道自己一定能骗得了田子渊。也知道以田子渊的脾气，就算相信了自己说的话，还是会去习惯性地设法求证叶青衫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和岳之南联手。但他早已知道田子渊最后求证出来的结果会是怎样。

    早在谢抱玉从七神山返回之前，谢非鸾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了这一切。比起其他单纯的江湖势力，谢非鸾的身世背景让他可以轻易地得到许多寻常江湖人永远都无法知晓的事情。于是他考虑问题的高度才会远远超出常人，从而能以一种相似的视角去揣摩岳之南的心态，并从一系列让别人都看不懂想不通的蛛丝马迹中察觉其某些想法，并由此作出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周密布置。

    在所有人都开始坚信叶青衫真的想要与岳之南联手谋反之前，谢非鸾就已经猜到岳之南之所以明明有能力轻易击败天玄四座一统江湖，却还是要莫名其妙地“拖延”是为了什么。普通人喜欢的是胜利，希望对手和敌人越弱越好。可对于骄傲且有本事的人来说，自己的对手越强大才越好。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就已凌驾于苍生之上，只有足够强大的对手，才能给他们带来胜利的喜悦和满足感。简而言之，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谢非鸾甚至认为岳之南想要复国也不是为了当皇帝，而是这世间实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感到有挑战的事情了。高处之所以会“不胜寒”，说到底只是因为寂寞。一个寂寞的人总是很想找点什么事情做做的。不论是复国，还是让叶青衫成为青妖然后领着青风与自己痛痛快快地战上一场都很不错。做成前者，他登基为帝建极宇内，成为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做成后者，他也会成为无可争议的古往今来武道第一。

    若换了自己是岳之南，恐怕也会这样做吧？谢非鸾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这或许是所有站得足够高的人的通病。每一个能在某个方面成为巅峰的人，都会常常表现出一种令常人无法理解的“不安分”。似乎他们就不能安于平静，总想着搞出些事情来。不论这些事是好事还是坏事。皇帝是如此，高手也是如此。谢非鸾知道，说到底，这其实都是欲望在作祟。

    常言道：欲壑难填。这世间没有谁能完全满足自己所有的欲望。就算暂时满足，也很快又会因此而生出更多的欲望来。皇帝已坐拥天下，于是就想要长生。岳之南已天下无敌，于是就渴望给自己树立更加强大的敌人。这些事听起来很难理解，可本质上，和“乞丐有了一个馒头就想要两个”又有什么不同？

    谢非鸾也有欲望。只不过通常来说，人们会将他的那个欲望用另一个词汇来表述——仇恨。仇恨当然也是一种欲望。因为仇恨从来都不会单独存在，一定会紧紧伴随着某些对仇恨目标进行伤害、破坏甚至毁灭的念头。谢非鸾当然不止这一种欲望，但这个欲望却是他内心里最强烈最刻骨铭心的欲望。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为了满足这个欲望而苦心孤诣地谋划算计。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得偿所愿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