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雨后梨花
几乎就在严府里严嵩,严世藩和严鸿为纳妾之事争执的同一时刻,北厩泰山胡同的内阁次辅徐府,类似的事情也在上演.不过这一番牵扯的人更多. 内宅里,风声雨声大作. "什么,要把婷儿给那严鸿做妾这可万万不成!"徐璠的夫人钱氏一听此事,顿时便急的顾不上礼数,大声叫喊起来.徐门钱夫人一向贤惠,家中又是老太爷做主,按理不该这般冲撞.可是这事实在是触动了夫人的底线.女人可以容忍丈夫借钱给好兄弟,这叫贤惠;但是要是纵容丈夫把房子无偿赠送给朋友,那就不是贤惠的问题,而是傻的问题了. 更何况,这回府里的安排,是要把一个贤淑可爱的女儿,许给一个出名的花心萝卜,厩恶霸小阎王当小妾.如花似玉的嫡亲宝贝闺女去给人做妾,妻妾地位悬殊啊,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虽然对方是严家的长孙,是天子驾前的红人,是年方二十出头就已经做到正四品锦衣卫佥事,从五品尚宝司少卿和上骑都尉的人.但再是风光,那也是做妾!钱夫人便是拼着触怒公爹,却也不能再容忍. 此刻徐阶在外面,不在跟前,钱夫人便对丈夫喷发着:"老爷,你莫非是疯了家中事虽然是老太爷子做主,可是也得讲个礼数吧咱的闺女是嫡出的,不是庶出.去给人做妾,咱还要脸面不要老太爷是士林领袖,自家孙女与人做妾,他老人家脸上难道有光彩么" 徐璠听着夫人数落,一言不发,只是双眉紧皱,两手捏紧拳头,不住唉声叹气.钱夫人看丈夫这样,更是着急,大声嚷道:"老爷.您倒是说话啊!就不说脸面了,这给人做妾,是正经人家小姐的前途么您难道眼睁睁看着闺女这样受人欺辱她还是您的亲生女儿不是" 一边,虚岁年方十六的小姐徐婷.恭恭敬敬站立一旁.比起两年前,她现在更长高了些,但脸上的稚气依然还有几分未曾脱去.长久在徐府里娇生惯养,她也并未如同外界的同龄民间女孩儿一样,带上多少生活的风霜. 去岁里,徐小姐知道自己的婚事被陆大都督的闺女横刀夺爱,心中也不禁略有些懊悔,早知道是这样,还是和李公子配成夫妻,少了许多麻烦.不过这种念头只是如同影子一样从心里略过.便也无影无踪.毕竟,徐小姐从小乖巧懂事,又严守闺训,认定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既然祖父和父亲都说李公子不好,那便定有其不好之处.更何况.嘉靖三十六年元宵节那一次,被李公子带着擅自外出的历险,实在有些惊心动魄,回来也被丫鬟环佩好好的数落了不少. 再后来,丫鬟环佩又从外面听到消息说,那位曾经让徐婷意乱神迷的李公子,好像不久就谋刺严公子的结发夫人.结果虽然杀害了严夫人,自己也被擒获,更在诏狱里查出来是白莲教匪,已经处死了.这么一看,倒也算免除了一桩麻烦.因此徐婷倒也没什么埋怨.横竖,这都是命运吧.她只静静等着将来家中再把自己许配给谁.自己嫁过去就是. 这两天,却又听说爷爷做主,要把自己还是许配给那严鸿严大少爷,为妾.这让徐婷心中产生隐隐的不快,毕竟.原本是打算嫁给严鸿做妻的,被人横刀夺爱之后,居然还死缠着这一家,落得个做妾的结局.对一个生长在内阁大臣家庭的,这无论如何也是很不舒服的. 然而徐婷终究是知书达理.她爷爷徐阶虽然是心学的重要人物,可对于她的教育,却还是离不开理学的套路.三从四德,伦理纲常,早已深深印在这个小女孩的脑海深处,即使偶尔有叛逆,也只是天性的喷薄而已.对一个女孩儿来说,遵从家庭的命令,是神圣的义务.徐婷见母亲发火,急忙劝道:"娘亲,您且放宽心,不要生气,保重身体要紧.爹爹也为婷儿好,若这个婚事有对婷儿不妥的地方,他一定有办法.再者,祖父他老人家是当朝次辅,这样安排必有道理.娘亲不可触怒祖父,免得他老人家动怒." 徐婷这般说,徐夫人更加心疼,道:"老爷你看看,咱闺女多乖巧,多懂事.你忍心让她去给别人做小咱家门第何等高贵,想娶咱丫头做正妻的人,能从咱家门口排到山海关去,何必非吊在严家一棵树上依我看啊,那李春芳李侍郎的三公子,不是都说有状元之才么不如把丫头配给他,将来说不定还能做阁老的夫人呢.那严家的大公子,听说素来是个花宿柳眠的浪子,不但在北厩花天酒地,去了外地,连西洋夷女,鞑子sao妇,倭人女匪都生冷不忌的.他家大妇从前是个前户部尚书的六世孙女,现在的大妇不过是锦衣卫陆炳的女儿,家中还有一堆出身低贱的姨太太,有的是占山为王的女匪,有的是江湖上厮混的女流民,这帮人都先占了位子,莫非要我们婷儿过去,伺候那一帮人你快去跟老太爷说说啊!" 徐璠苦着脸摇头道:"我的夫人,你就少说几句吧.你当这婚事我愿意啊但是我爹发话,谁敢违拗刚才我在前面,不是没和我爹争辩啊,我都扯着嗓子跟他喊起来了.可你看,你看……"他用手一指,夫人这才看到,自己丈夫脸上原来还落着个巴掌印.不由掩口道:"老太爷打的" 徐璠道:"废话.,除了我爹还有谁敢打我老爷子这回是铁了心了,你啊跟我闹闹还成,可千万别去老爷子眼前闹,否则准挨家法.咱丫头这事,我看是定了,你回头教教她怎么做妾,免得将来嫁过去吃亏." 夫人见丈夫如此说,也知这事板上钉钉,再无更改.不由悲从中来,一把抱住女儿哭道:"我可怜的丫头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报应在我女儿身上.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怎么就去给人做了小"徐婷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泪水也刷地流了下来. 徐璠见妻女如此,饶是百炼钢也成绕指柔.他的才略气度虽然比其父差得甚远,然而心学世家传下来的精神头还是有的,当即一咬牙,拍了下桌子道:"罢了罢了,老太爷这般糊涂,我也豁出去了.夫人,你要紧和婷儿收拾东西,我……我带着你们娘俩逃离北京,回松江老家去!就算是守着几亩薄田喝稀粥,也强如嫁到严府那个虎狼窝子里去让婷儿受苦!" 钱夫人见丈夫忽发雄心,又惊又喜,叫声"老爷!".哪知徐婷听了,却一下子跪倒道:"爹爹,您对婷儿的恩情,对婷儿的感激,婷儿都知道.但婚姻之事,自有爷爷做主.若是我们逃走,爷爷该多么伤心他老人家的安排,必有深谋远虑.爹,娘,你们……你们就让婷儿嫁给那严公子吧.严府是当朝一品,婷儿去了,也不会缺吃少穿的.婷儿还听说那严大公子本领挺大,年纪轻轻当上了高官,婷儿虽然做他的姨太太,却也胜过小户人家的大妇了." 钱夫人见徐婷这般强颜欢笑地诉说,知道女儿是怕引得家庭不睦,故作此语来宽慰父母.想到此,更是热泪盈眶,几乎把衣襟打湿.徐璠也忍不住热泪,甩袖叹息道:"这都是何处来的冤孽啊!" 徐夫人将女儿紧紧抱住,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哭诉道:"婷儿啊,真苦了你了.将来你嫁过去,若是那正室敢欺负你,娘就去和她拼命.哪怕她陆炳有十万锦衣,为娘也不怕她!" 徐婷见母亲舔犊情深,再也忍不住,也抱着娘哭道:"娘,娘,您别这么说.女子出嫁从夫,我出嫁之后,即使大妇打骂,也是婷儿自己做的不好,万不敢惊动娘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