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恩泽(二)
枕春坐在慕北易身边儿,一时看得无趣,伸手取头上饰物。【】见得小喜子殷勤上来,恭恭敬敬给慕北易脱靴,她便随口唤“那碟藤萝饼还未用,你拿去吃罢。” “小主”小喜子一愣。 枕春便才想起来,今日的膳食是慕北易亲赐的。她脸色一黯“陛下” 慕北易将奏表往案上一掷,抬腿轻踹得小喜子一脚,不见喜怒“下去。” 小喜子抬眼看看枕春,踉跄两步,连忙往外退,走时不忘将纱帐掩了过去。 枕春手上取的梳篦还未放回妆奁里,轻声解释道“小喜子便是伺候花树的,平日里十分衷心。嫔妾往日时时赏他吃糕点,今日便说顺利口,只望陛下万万莫要恼了嫔妾才是” 慕北易一手撑在榻上小案上头,一手便轻拢在枕春腰上,轻重拿捏“你这般紧张做甚,算不得甚么大事。御膳房烹宴素来奢华,打赏下人,也算节省,是好的。”他好整以暇,取枕春腰间的轻绦,“朕看你清艳明媚,心思简单纯粹,很喜欢。” “能得陛下谬赞”枕春教他弄得当真羞赧,却也顾不得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儿,只将手掩了面,低声轻轻嗔道,“陛下” 慕北易低笑两声,拦她进怀,闲将那羊脂玉小簪拨下,附她耳边“你配得上好玉,朕明日赏你两只最好的。” 他声音低沉,直挠得人耳边烫红。枕春心中虽也欢喜,到底也觉憾事。慕北易遂说喜欢她,却是喜欢妾的那般喜欢,要赏她精致的玩意儿博她笑罢了。 枕春不敢不满,直将脸埋在慕北易的龙袍里,微不可查地轻轻叹气。他身上有香,闻着既让人敬又让人怕“陛下不必赏嫔妾,嫔妾觉得万事知足。” 慕北易捏她下颌,吻在鬓角“你可有小字” 便是枕春再无眼色,也知晓人事。一双玉手解下慕北易垂玉的腰带,触着他薄薄的深衣,五月里显得有些凉。 “嫔妾没有小字,族中行十一。”枕春只见得那黧色深衣上密密的金线龙绣,或腾云驾雾、或潜浪降雨、或挟来万钧雷霆,裳下有黑色丝线案绣牺、蜗二皇交尾,让人生惧不敢细看。 “十一娘,侍奉朕。”慕北易抚摸她如丝缎的长发。 月白色的衣衫轻薄,在凝脂般的肩头滑落。枕春扇睫投下一片阴翳,好似五月中树下的暗影。栖云轩的灯火少顷便暗了,拔步锦床今日刚换的云纱帐子,薄如蝉翼挠得人实在难耐。床上勾帐的象牙让玉兰置的夔样,取入水既得风雨之意。正是良辰里庭院花落簌簌,玉簟清凉,酥透罗衫,消受时轻喘难苏,偶听得两声快慰叹息。 云胡不喜。 亥时三刻,冯唐在屏帐外唱礼“陛下,该寝了。” 天子不应。 亥正三刻又唱“陛下,到时辰了。” 屏里只得一声嘤咛。 子时更响,冯唐伏地“陛下,已子时了。” 慕北易从帐中掷出一只青铜烛台,直将冯唐头上的幞巾打落,落在地上啷当一声。 余夜再无人入内。 枕春醒来时已寅时,慕北易在她旁边眠着,睡颜尚皱着眉头。更衣捣鞋,松松挽了头发,便出去唤冯唐。 冯唐已在门外候着了,额头上指甲大的一块儿红淤。 枕春倒是极不好意思的,直将腕儿上的镯子摘下“冯公公。” 冯唐收了,对枕春倒是极为恭敬,低低道“小主聪慧,咱们陛下行事素来不容置喙,是奴才没得眼色。只是后宫到底以太后为尊。” 言下之意,今夜此事虽是好事,到底不可张扬了去。枕春脸又烫了,便让开身去“冯公公快伺候陛下起身罢。” 少顷慕北易便起了,冯唐备好了朝服冠冕,枕春一一伺候着穿戴。 “你很知礼。”慕北易以熟水漱口,“寻常嫔御头一日皆起不来。虽然是礼,却不用勉强,你眠上一会儿,不必去同祺淑妃请安。” 枕春心中道,倒是真的勉强。手上一壁用梳篦沾了水,替慕北易梳了头“父亲为官,离帝城远,平日未到寅时便出门了。嫔妾虽然愚笨,到底知道君臣之礼,岂有陛下起来,嫔妾还睡着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