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正月里剃头
父亲走后,家里就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了,一家五口每天等着她的米下锅。看到这一家极度的困难,当时的生产队上每月安排给予他们少许的接济。但那种吃完上顿愁下顿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三个孩子每餐吃完母亲盛给他们的一人一小碗饭,都不敢再去装第二碗;奶奶总是等孩子们吃完,才过来吃点残羹冷菜;记忆中的母亲也总是站着吃饭,跟着奶奶一起随便地划拉那么几口,就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碗去了。 在印象中这段最苦的日子里多亏了兄弟仨有一个舅舅。 母亲的弟弟,兄弟仨称他为满舅。祖传到他一身很好的武功,一直在县里体工队上工作。父亲走后的几乎每一个星期,他都会来到jiejie家,带给三个孩子们一些好吃的东西。每一个月说是舅舅发工资日子的后面几天,老二亦工记得满舅一定会来到他们家,塞几块钱给到母亲那半推半就而又无可奈何的手里。 老大读过三年书就辍学务农了,帮助母亲养活着两个弟弟。奶奶心疼老大,每当他上工回来还没有进门,她就会踮着那一双细脚,为他盛好洗手洗脸的水;老三后来也读小学了,每天学校回来就一个玩字,从来不懂主动为家里干点啥家务,可母亲总是宠着他;只有老二亦工,放学回家好像家里的大人们都没有看见似一样,母亲叫他最多的一句就是“快过来帮我干活!” 亦工很小就学会了劈柴给炉灶烧火,学会了洗菜切菜。到十岁的时候,还学会了去山边采摘一些麻草回家,切碎之后和着糠去喂那唧唧哇哇的两头小猪崽。这两头小猪崽也是舅舅在两个月前,从县城体工队猪栏里捉过来的,说是养到过年可以换一些钱用。 喂过猪后的亦工以为没有活干啦,可在家里土坯房的中间大厅里扯麻纺线织布的奶奶又会专叫老二:“工伢子,过来帮我!”那吱吱嘎嘎、噼里啪啦的绕线和织布的机响让他很是不堪忍受。 刚过十一岁,亦工住到了县城体工队的舅舅家,就近继续读小学。因为前面四年没人管教,成绩很烂,他头一天转学进到县城的小学校,满舅就让他留了一个年级,重读四年级。 多么丢人的一件事! 可县城比乡下好玩太多呀,没过多久,亦工就学会了逃课。他带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几个男同学课间出去玩油板、滚弹珠,捉癞蛤蟆、掏鸟窝,甚至还会跳到浏阳河里去戏水。这一逃课常常就是大半天,被老师通告之后,满舅抓住他就是一顿痛打。 当地人打孩子,会用一种细细竹枝扎成的一个小捆,称为撩刷。粗的一头抓在手里,细的一头几枝伸长出去约两到三尺长,打人的时候有弹性,据说这种打人的刑具是伤皮不伤筋骨。因为不爱读书,满舅常常用撩刷打得他两脚乱跳,双手会拼命地往后背躲藏……挨打的时候还不让眨眼,不准闭眼睛,不许哭。那种痛啊,亦工真的可以记一辈子。心里恨的时候,他会诅咒满舅早些去死。 挨打的时候他也会逃跑,爬到体工队公厕里面的屋梁上躲起来,前面几次没被发现,算是逃过了一劫。后来被满舅发现以后,揪下屋梁还是一通痛打。 偶尔,亦工看见满舅抽打完他以后,会背过身去深深地摇头和叹气,一定就是那句老话:恨铁不成钢! 除了不爱上学读书,亦工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事就是去体工队看舅舅教导学员们练习武功。满舅一直不肯教他,说这不算啥本事,懂一点三脚猫的工夫长大了反而容易打架伤人。可他下课以后就偷偷地学,被舅舅发现时,在众人面前的责罚无非就是站马步,这可比挨撩刷抽打舒服多啦。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一些基本的弓步、马步、虚步姿势,还会练练简单的冲拳,仆步抡拍。有好几次,他站在远处偷偷地看,依葫芦画瓢地学会了舅舅学员们在对打练习中的几种格斗招式。 到县城读书两年以后的那个冬天,亦工终于熬到了五年级过后的小学毕业,领到那张他不屑一顾的小学毕业证书,放寒假回家过春节了。 正月初三下午,下着小雪,满舅、舅妈带着小表妹过来看望他们一家五口。 舅妈一直对亦工很好的。除了平日里在他们家睡觉、吃饭,隔三差五地在他去学校前,舅妈会偷偷塞进他的书包里一个小小的烤红薯。表妹秀云看见了也想要时,舅妈会说:“哥哥正在长身体哩!”秀云小他五岁,但亦工也会常常不理睬她、欺负她,当她觉得委屈了开始哭的时候,舅妈总是会说:“你,惹不起他,不会躲呀?”可表妹就是喜欢缠着他玩,永远都是那样的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