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落月成孤倚
绿影呆呆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指了指身边的小东子。小东子会意，上前几步，走到卫昶面前，将抱在怀中的披风递给他：“爷，奴才给你送披风來了，您赶紧披上吧，这湖中寒气重，又刚下了雨，仔细着了凉。” 卫昶接过披风，动作轻柔地把怀里的沐俢槿围了个严严实实后，抬头对着身旁的小东子问道：“你怎么想起來为本王送披风了？！你跟了本王十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本王还不了解吗，你何时变得这般心细了。记得在凉州戍边时，本王受的伤可比现在严重得多，边塞天气也比京中恶劣了不知多少。可就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见你给本王送过一件衣服啊。” “这……”小东子为难地瞥了一眼身后的绿影，冲倚在卫昶怀里的沐俢槿努了努嘴，偷偷示意主子是沐俢槿吩咐的。 燕王殿下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一脸恬淡的女子，眸中尽是温柔缱绻：“本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又侧过头对着正不知所措的绿影说道：“你家姑娘昨夜睡得不好吗？本王记得她认床，是不是寝殿内的床让她住得不舒服了？” 绿影规规矩矩地向燕王殿下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殿下的话，我家小姐昨儿个夜里休息的很好。只是她睡眠较浅，平日就是在府中也是不会熟睡的，有点动静便会醒。有时还会坐噩梦，经常哭喊着‘不要死’、‘我错了’、‘对不起’什么的从梦中惊醒。” 听了绿影的话后，小东子看着燕王殿下怀中熟睡的沐俢槿挑了挑眉，这也叫睡眠浅？！他们來了这么半天，又是披披风，又是说话的。按理说动静也算不小，可怎么沒见她醒过來！？虽说自己对沐俢槿睡眠浅一事不以为意，可到底是有人心疼的。 卫昶听了绿影的回答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温柔地拂去沐俢槿额前的乱发，对着立在水榭中听候差遣的绿影与小东子说道：“行了，这里沒有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吧。” “是。”绿影与小东子相视一眼，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水榭，踏上了靠在水榭边等了半天的船。撑船的小太监看他们上船之后，长篙一撑，小小的乌篷船便立刻荡离了水榭。 此时天已放晴，明晃晃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乌云，阳光磅礴，照亮了阴沉沉的天地。小东子与绿影比肩立在船头，望着远处水榭中卫昶与沐俢槿朦胧的背影，谁都沒有说话。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后，小东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手肘捅捅绿影的胳膊，小声道：“你不觉得我家王爷与你家小姐十分般配吗，称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绿影微微一笑：“若是今日之前听你这样说，我定会不留情面地反驳。可今日看了小姐倚在燕王殿下怀中熟睡的样子，我倒是期望他们能在一起了。我从未见小姐睡得如此安心过，她太过敏锐，即便是在府中也从未松懈过。我虽不知小姐之前经历过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她终究是个女子，一个女子，不论怎样聪颖睿智，到底还是需要人呵护的。我看得出來，我家小姐待你家王爷与旁人不同。我也能看得出，你家王爷也是喜欢我家小姐的。” “我家王爷对你家小姐的情意，可是比你看到的还要深厚。”小东子望着燕王殿下模模糊糊的身影，叹了口气，“若是有一天，你家小姐要杀我家王爷，他肯定还会帮她磨刀。甚至就是在临死前他担心的，也只会是你家小姐杀了他之后会不会被人发现。” “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就算他们再怎么情意深重，最后也只怕会落一个劳燕分飞的下场。其中一人魂归九泉，另一人则一生孤寂。” “姑娘此话怎讲？” “你难道看不出來吗，我家小姐与你家王爷虽说是情投意合，可是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什么让他们无法释怀的往事。”绿影摇了摇头，“我了解我家小姐，她性子倔强，执念很深，绝不会轻易放下过去。而你家王爷就像你说的那样，太过于迁就我家小姐。我虽不知我家小姐想要做什么事，可是她若想成事，便难免不会利用你家王爷。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你來我往，若是在一段感情中，一个人付出太多，却又得不到相应的回应。久而久之……”说着说着，绿影声音越來越小，神情落寞地低下了头。 小东子侧头看了绿影一眼，咧嘴一笑：“所以，这就要看咱们的了。他们绷着，藏着，咱们就得多为他们cao心了。怎么样，愿不愿意同我一起达成同盟？” 绿影抬头看了小东子一眼，撇撇嘴：“好吧，为了我家小姐的终生幸福，成交！” “那日后，可就要仰仗姑娘多多帮忙了。”小东子妆模作样地向绿影作了个揖。 绿影歪头一笑：“彼此彼此。” 沐俢槿皱皱眉，挣扎着晃晃睡得有些僵直的脖颈，缓缓睁开了眼睛。正端坐在水榭中抱着古琴调弦的燕王殿下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放下膝上的古琴，低头冲睡眼朦胧的沐俢槿微微一笑，柔声道：“醒了？” 沐俢槿点点头，将头从卫昶肩上抬起來，坐直身子面对着雾气朦胧的湖面，深深地吸了口气，回头冲正往她身上披披风的卫昶嫣然一笑：“我睡了多久？” “也沒有多久，差不多两个时辰吧。”卫昶轻轻地将披风搭在沐俢槿肩上，“你刚睡醒，仔细着了凉。” 沐俢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披风：“你手下伺候的奴才來过了？” “是，说是湖中寒气重，怕我受了寒气，落下什么病。”卫昶抬手将沐俢槿额前的一缕碎发拂到耳后，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沐俢槿一双秋水一般的眸子，“也难为他有心了。” 沐俢槿往卫昶身边挪挪，将身上的披风往燕王殿下身上披了一半：“那你为何给我披上了，岂不是辜负了那送披风的人的一番苦心？” 卫昶低头一笑，并沒有回答沐俢槿的问題，而是指着刚才被沐俢槿枕过的肩膀，可怜巴巴地撒娇：“都被你枕麻了。” 沐俢槿眉毛一挑，抬手捏捏卫昶的肩膀：“殿下还真是玉体娇贵，怎么样，好多了吧？” “还可以，再用力点！两只手，两只手！”卫昶一脸享受地闭上眼睛，“阿槿，真是麻烦你了。” “既然知道麻烦，那我便收手了。”沐俢槿停下手上的动作，凑近卫昶冲他狡黠一笑，‘昶哥哥，你之前从未见过我的容貌，可是那日在巷道之上，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卫昶抬手抚摸着沐俢槿因刚刚睡醒，还带着些潮红的脸颊，温柔一笑：“若你真正爱一个人，她的音容笑貌，甚至味道都会如刀刻一般，深深地印在你的脑中，心中。不论你们分别多久，也不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从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就能将她认出來。” 沐俢槿垂下眼帘，遮挡住眼中的情绪：“好好地，说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你若真是爱我，那便不要强迫我。” “强迫你？！我何时强迫过你？！”卫昶眉头紧皱，一脸疑惑。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试探着问道：“莫非……是母后？” “昶哥哥，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沐俢槿嘴角轻扯，漾开一个不屑的笑容。站起身，走到水榭边上，望着远处雾气朦胧的湖面，“你以为，太后娘娘不合规矩地将我安排在昭阳宫，真的只是因为她宫中人多眼杂，不好隐瞒我的身份？燕王殿下，你未免也太单纯了。她这可是在为皇上给咱们两个赐婚做准备啊，若是皇上日后真的为你我赐婚了，那么燕王妃住在燕王寝宫也就合情合理了，不是吗？” 卫昶低头轻笑一声：“我竟不知母后还有这样的考量，只是……她是何时知道你是沐氏长女的？你的另一个身份，她……应该不知道吧？” “你以为我是你吗？我难道会将自己叛族余孽的身份引以为骄傲吗？”沐俢槿回过身，望着端坐在琴案便的燕王殿下，“这世上知道我身份的，除了你我之外，便只有钦国侯夫妇和汐儿了。所以，只要你不说，我的身份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而这也预示着，若有一天我的身份被人知晓，那泄密之人，便肯定是你。” “原來，你竟这般不信任与我。”卫昶神色黯然，“阿槿，你放心，你的身份永远不会再被另外的人知晓。若是有什么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不用你动手，我也会帮你解决了他的。 “那就有劳燕王殿下了。”沐俢槿拾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披帛，“只是，如今还有一事，怕是要烦劳燕王殿下。” “何事？” “自然是太后娘娘正在筹划的为你我赐婚一事了。”沐俢槿隔着琴案坐到卫昶对面，深情无辜，“你也不想你我竟是因为他人的摆弄，问不得不在一起的吧？最起码，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想同你成亲。” “我知道了，你尽管放心便是。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來无端地烦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