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世路不知何处尽
“与我无关了？！”郁莺仪满脸讥讽地低头一笑，“那觉得，我凭什么会相信你？若是你得到了我的身份之后，不履行承诺呢？到时我既不能和苏觉哥哥厮守终生，又失了自己的身份，就算是想找你讨回公道，也只怕是无力回天了吧？！” “郡主娘娘所言有理，您不相信在下是对的。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要知道，在下是您如今唯一的选择。”那人低着头缓步从树荫中走出來，披风宽大的帽檐将她的脸遮盖在阴影中，让人分辨不清，“您如今能做的，怕是只有相信在下，趁着自己的身份对在下仍有用处，赶紧做了这笔交易。破釜沉舟也好，孤注一掷也罢。即便是输了，日后也不会因此后悔。可若是不做，您來日回首往昔时，一定会后悔的。郡主娘娘，您若是真的想与苏觉先生相守到老，那么除了选择同在下做这笔交易外，已别无他路可走。除非，您真的愿意一辈子困在寒阙天之中，与苏觉先生天涯相忘。是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一切可都取决于您今日所做的决定。怎么样，您想好了吗？！” 郁莺仪看了眼前面前站在夜色中，如山精鬼魅的一般邪魅的那人，下定决心地咬咬牙，露出一个豁出去的神情：“好，我答应你。只是，事成之后，你一定要践行承诺，让我与苏觉哥哥远离朝堂是非，远遁江湖。” “郡主不必担忧，那是自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下既然收了郡主娘娘的礼，便一定会帮娘娘达成所愿。”那人抬手摘下头上的披风帽子，露出遮挡了许久的真容，冲郁莺仪嫣然一笑，“莺仪表姐，许久不见，你出落得可是越发地亭亭玉立了。” 郁莺仪看清了眼前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后，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立刻变得煞白，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望着眼前那个巧笑嫣然少女，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道：“你、你、你是……柠、柠儿？！” “柠儿？！”那人一愣，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凑近满脸惊恐的郁莺仪，“就算是吧，既然莺仪表姐觉得我是柠儿，那我便做一会儿柠儿好了。” 郁莺仪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复又问道：“你在这儿阻拦我，同我做这笔买卖，是想为你日后凤仪六宫扫清障碍吗？！” “沐佑柠”抬头望望天上掩映在云层之中的光芒皎洁的婵娟，轻轻一笑，“莺仪表姐多虑了，那个母仪天下的位子，在旁人看着可能是炙手可热。可它对我來说，就如同郡主之位对于莺仪表姐來说是一样的，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我方才便说过了，您的身份我自有用处，而这用处并非是你可以知道的。你只需记得，这段时间听我安排便好。到时，我自然会让你与苏觉先生如愿以偿。” “好，既然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郁莺仪识趣地点点头，“明日便要进京了，那你说说，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老老实实的闷在钦国侯府便可。”“沐佑柠”回过头冲郁莺仪莞尔一笑，“不过，你要切记，这段时间除了沐侯爷夫妇之外，京中世家贵胄之人，一概不许见。” “你要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舅舅府中，这我可以做到。可是，就算我极力避躲，不见他人。这宫总还是要进的啊，太后娘娘一定会召我觐见的。”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你不必担忧。我只需你老老实实地在钦国侯府躲上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肯定早就将你与苏觉先生送出燕京城了。”“沐佑柠”一脸正色道，“你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外甥女，多年不见，如今从千里之外的云南进京，还是为了选秀之事，太后娘娘一定会召你进宫叙话的。可是，太后娘娘近來并不在京中。她如今正在承天寺祈福，等水陆法会办完之后，怎么说也得半个多月之后了。半个月后，又是沐氏老太公的生辰。今年日子赶得也巧，老太公生辰前一日正是钦定的太后娘娘归宁之日。这段时间太后娘娘真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根本沒有时间管你。等她想起你时，你早就和苏觉先生远走江湖了，这些身后事便用不着你cao心了。” “好，那我听你的，未來这一个月除了向舅父舅母请安外，外人一概不见。”郁莺仪满脸坚定，言辞灼灼道，“你放心，既然已经答应了同你做这笔买卖，我便不会后悔。只是……”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沐佑柠”一眼，不放心地追问道：“事成之后，你不会派人杀了我与苏觉哥哥灭口吧？！” “沐佑柠”歪头狡黠一笑：“我方才还真沒想到，不过你说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她语笑嫣然地凑近郁莺仪的脸，伸手轻轻地顺着郁莺仪的鬓角一路抚摸上她的眉尖，手指冰冷得就像是数九寒冬的冰雪一般，引得郁莺仪暗暗打了个哆嗦。“沐佑柠”装作十分亲切地样子，伏在郁莺仪耳边，轻声一笑，呵气如兰道：“不如你就來猜猜，我到底会不会派人杀了你与苏觉哥哥呢？！”说罢，还未等郁莺仪反应过來，她便大笑着转身冲不远处树影重重的林子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哨音刚落，一匹浑身雪白，却单单四蹄乌黑，身上并未戴任何鞍辔的骏马从林间奔了出來。它温顺地跑到“沐佑柠”面前，低头打了个响鼻。 “沐佑柠”目光温柔地拍拍那匹白马的脖颈，回头冲被突然冲出來的马儿弄得蒙在原地的郁莺仪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抬手抱住白马的脖颈，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在马上低头看了郁莺仪一眼，双腿一夹马肚子。那匹白马感受到“郁莺仪”的动作后，晃晃脑袋，扬起四蹄慢悠悠地向树影婆娑的林间走去。 郁莺仪站在原地望着“沐佑柠”策马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无力，像是跌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她心中清楚地知道“沐佑柠”十分危险，与她做的这笔交易，自己很可能会血本无归。但是，却又忍不住想要冒着风险答应她。郁莺仪觉得，这个站在自己面前言笑晏晏，谈明利害的女子，已经不是那个当年自己认识的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她就像是从阿修罗道中爬出的厉鬼，浑身沾染着血腥与戾气。她能看出人们内心最渴望的东西，一面对人们诱以重利，一面又在背后藏了刀子。同她做交易，不亚于将自己命运交给魔鬼。郁莺仪知道，当自己答应了“沐佑柠”那一刻起，她已经别无退路了。 只是她太紧张了，一副心神全放在了自己进京之后该如何周旋上，全然沒有发现自己方才同本行踪诡秘的“沐佑柠”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一向护主子的梵女就站在自己不远处，竟然沒有上前阻止。 “沐佑柠”俯身拍拍马脖子：“吁，，”，等马儿停住脚步之后，她侧过头冲身后的林子微微一笑：“出來吧。” “jiejie~”梵女从林子中缓步走到“沐佑柠”马前，抬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仰头冲着端坐在马上的“沐佑柠”娇俏一笑，“事情怎么样，可是成功了？！” “沐佑柠”满意地点点头：“咱们既然掌握了郁莺仪心中的秘密，有怎有不成功的道理呢？放心好了，咱们马上就能实行第一步的计划了。这次能够如此顺利，你功不可沒。只是，如今还沒有尘埃落定，一切都需要谨慎，还得要委屈你在郁莺仪身边做一阵子丫鬟了。” 梵女满不在乎地摇摇头：“jiejie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姐妹同心，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jiejie心思聪颖，可以运筹帷幄之中。meimei不如jiejie那般玲珑，不能与jiejie一同筹谋，当然要替jiejie多跑腿了。” “沐佑柠”深深地吐了口气，俯身摸摸梵女被人皮面具闷出汗的一张小脸：“你放心，咱们一定会成功的。相信jiejie，咱们一定会让那些害咱们国破家亡的仇人付出代价。” 梵女一脸坚定地点点头：“我相信jiejie，我相信咱们终有一日一定会为咱们冤死的族人报仇雪恨的。日后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即便是下地狱我也要拉着灭了咱们全族的仇人一起死！” “你不用下地狱，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筹划布局的，若是下地狱也一定是我下地狱。你只需要好好儿地活着就好，好好儿地活着，然后抓住一切可以复国的机会，聚集失散的族人，让黑齿族重新出现在漠北的黄沙之间！”“沐佑柠”对梵女舒心一笑，“好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方才郁莺仪是被我给吓傻了，才沒有发现你的不对劲，你若是再不回去，她恐怕就要对你起疑了。” “好，那jiejie咱们钦国侯府见。”梵女乖巧的点点头，冲“沐佑柠”安抚一笑，转身向着郁莺仪的方向走去。 “沐佑柠”满脸温柔地望着梵女离开的背影，不忘提醒道：“别忘了把人皮面具戴上！回去后好时刻谨慎，千万不能被靖王府的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