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只缘感君一回顾
“你怎么哭了？”卫昫注意到了姜简神态的不自然，他低下头，看到姜简一颗颗正往下落得豆大的泪珠后，顿时慌了手脚。他一面手忙脚乱地帮姜简擦眼泪，一面柔声哄道：“是不是朕做的面太难吃了？朕方才是同你开玩笑的，若是难吃便不要吃了嘛，何必要强忍着？！”说着便要來抢走姜简抱在怀中的碗。 姜简躲过卫昫伸向自己怀中的那碗面的手，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将碗紧紧地抱在怀里，摇了摇头，哽咽道：“皇上的面很好吃，臣女沒有哭，只是被热气熏到眼睛罢了。” “真的吗？”卫昫将信将疑地向姜简伸出手，“那你让朕尝一口，朕若是吃着好吃，才会放心。” 姜简随意地擦擦脸上的泪水，冲卫昫微微一笑：“皇上，实不相瞒，这是臣女有生以來吃到的第一碗长寿面。所以，皇上能不能，恩典臣女一个人将它全部吃完？” 卫昫一愣：“有生以來吃到的第一碗长寿面？”随即，他又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释然地点点头：“也对，想來云南人庆祝生辰的风俗该是与北方人不同才对。” “是呀，两地风俗不同。”姜简抬起头，想向着卫昫挤出一个笑容，却沒想到这一用力，却只挤出了一脸泪水，“所以，臣女真的很感激陛下。感谢您爱上臣女，感谢您记得臣女生辰，感谢您亲自做了这碗面。”只是，还有许多话她未能说出口：即便当初在水阁中惊艳到你的人是二小姐；即便生辰本是郁莺仪的；即便这碗面真的很难吃，可是我依旧感谢你，感谢你能够遇见我，爱上我，得到我。 “好好儿的，怎么又哭了？”卫昫抓住袖子拭干姜简脸上的泪痕，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了，别哭了。朕不是说了吗，以后每年你的生辰，朕都会亲自下厨为你做面吃的。别哭了，嗯？！” 姜简沒有回答，而是抬起头，一双泪光涟涟的眸子紧紧地盯住卫昫的眼睛。面上虽是风平浪静，可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卫昫，我究竟该不该爱你？你是我这十八年來遇到的唯一的光明与温暖，是唯一一个在绝境中向我伸出手，愿意带我走出深渊的人。可为什么，你又是我的灭国仇人？！我的父母族人皆因你而死，我最亲爱的meimei也因你而入魔，变得面目全非。卫昫，这份从一开始便错位的爱，对我來说太过沉重了。你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你的，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可是我不能，我是不受父亲重视的庶女，是人人可欺的婢女的女儿。受到的，从來都只有蔑视与**。我能怎么做呢，我只能任人利用，出卖良心，换取活下去的机会。你说你爱我，可是怎么办呢，我费尽心机地來到你身边，是为了杀你。你的爱，足以令我堕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你在想什么？！”卫昫见姜简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便关切地询问道。 姜简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黯然：“皇上，臣女在想，或许……臣女对皇上，不能像皇上待臣女一般，所以心中不免歉疚……” “这个朕早就想明白了。”卫昫微微一笑，目光温柔，“毕竟这世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情感太少了，更多的是‘人间沒个安排处’的相思与无奈。但是，朕有信心：你一定会爱上朕的，就像朕爱你一样。只是，这时间恐怕要长一点了。可不论多久，朕都会等。” 听了卫昫信誓旦旦的话后，一行泪水顺着姜简光洁的脸颊缓缓流下。她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父王，明白了那个为爱人而放弃女儿的男人。于千万人之中，遇见自己真心爱的人本就不易，更何况是越过人生的重重阻碍，与爱人携手百年呢？那个从未正视过自己与母亲的男人，不过是在面对人生向他提出的问題时，选择了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而放弃了父亲的身份。想到这儿，她积在心头十八年对父亲的怨恨突然间烟消云散了。她甚至开始同情起父亲來，毕竟他做的这个决定，确是十分艰难。 “朕今日來本是來陪你庆祝生辰的，可谁能想到，竟会惹出了你一顿眼泪。”卫昫哭笑不得地拭干姜简脸上的泪水，“若你感动又歉疚，早些爱上朕不就好了吗？” 姜简终于破涕为笑：“皇上你身为一国之君，老是将这些情呀爱呀的挂在嘴边，也不嫌臊？！若是让那群谏臣知道了，还不得天天给你上折子？” 卫昫低头一笑：“若是如此，朕可就得将那些折子全都送到你这里來，挨骂也不能朕一个人挨！” “大……舒阳郡主？！”退在殿外的翠锦见到自从姜简落水，便再也沒出现过的沐俢槿出现在羲和殿后，先是一怔，然后连忙跪地行了个礼。 可沐俢槿并未多加留意翠锦，其实自打一踏入羲和殿的院子，她便注意到了同翠锦一样伺候在殿外的李琨。她低头看了翠锦一眼，然后缓步走到殿门处，向李琨低头示意：“李公公。” “奴才见过郡主娘娘。”李琨俯身向沐俢槿行了个礼，“郡主娘娘是來探望休宁郡主的吧？要不要奴才为您通报一声？” “公公这是在打趣舒阳吗？”沐俢槿望着李琨身后大门紧闭的正殿，嫣然一笑：“舒阳本來是听说表姐今日病情好转，怕她初到深宫感到孤单，特意來探望探望，陪她说说话。顺便，也替柠儿向表姐赔礼道歉。只是，看來舒阳今日來得似乎不凑巧？！” 李琨会意一笑：“郡主娘娘这话儿，怕是在打趣陛下吧？！” 沐俢槿刚要张口回答，便见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从殿外跑进來，满脸焦急地寻觅了一圈后跑到李琨身边，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而李琨的脸色也随着那小太监的话，渐渐变得凝重起來。他冲小太监安抚性地点点头，打发他离开后，笑着对沐俢槿说道：“舒阳郡主从來都是上天眷顾之人，这不，您刚要來探望休宁郡主，朝中便有事要陛下处理了。” 沐俢槿莞尔一笑：“公公又在打趣舒阳了，什么上天眷顾，不过是凑巧罢了。” 李琨轻轻一笑，拱手对沐俢槿行了个礼，转身推门进了羲和殿正殿。他缓步走到殿中央，低声打断正在谈天的卫昫与姜简：“皇上，方才长信殿中來信，说是成国公进宫來了。正在长信殿等着您呢，说是有要事禀报。” 卫昫点点头：“好，朕知道了。”然后又回头冲姜简和煦一笑：“朕有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不过，就算是朕不在你身边看着，你也要好好儿地养病，朕可是会派人來choucha的！” 姜简柔柔一笑，倚在床上作了个福身的手势：“既然如此，那臣女便谨遵圣命。” 卫昫微微一笑，拍拍姜简的肩膀，走出了大殿。 沐俢槿见着卫昫出來了，连忙俯身向他行了个礼：“舒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看到了殿外的沐俢槿后，本來行色匆匆的卫昫突然停下了脚步，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原來槿儿也來看望莺仪了，快快请起。” 沐俢槿站起身，垂头恭敬道：“臣女想起今日是表姐生辰，又听说表姐终于苏醒。想着同她一同庆祝一番，顺便再替柠儿赔礼才來的。只是沒想到，竟然遇上了陛下。” “你有这份心，莺仪便已十分欣慰了。”卫昫点点头，“不过，你來的正好。朕正有件棘手的问題，想要征询一下你的意见呢。” 沐俢槿福了福身，轻声道：“臣女心思驽钝，不过朽木。凭着臣女的心智，必是不能将陛下的问題处理得滴水不漏。虽不能做到尽善尽美，可臣女也一定竭力为陛下分忧解难。” “如此便好。”卫昫看着面前这个虽与沐佑柠容貌相似，却并无她的半分乖张之气，反倒低眉顺眼的女子，似笑非笑地说道“近來，西北边疆不断有戎族军队进犯。他们來势汹汹，又擅长马战。攻下一个村镇后，总是大肆杀戮掠夺后，扬长而去。受城的主帅是定国公家的世子，虽武艺高强，可毫无对敌经验。经常让敌军牵着鼻子走，被耍得团团转。按说，朕该是派个有经验的主帅过去，可是如今朝中将领匮乏。身经百战的军侯，国公不是出战在外，便是年老力衰。一时间，朕还真难找出一位能够担此大任之人。槿儿觉得，该派谁去呢？” 沐俢槿微微一笑：“看來，这戎族之乱确是惹得陛下头疼。竟让陛下难道忘了，如今朝中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将军。” “槿儿指的是？！” “蕙昭仪的父亲，先帝御封一品军侯赵祯，赵侯爷。”沐俢槿一脸笃定，“赵侯爷十六岁上战场，在边关浴血奋战几十年。曾在乐山以少胜多，以三千兵力击退敌人五万围城大军。二十岁便因军功卓著封了侯，他麾下的赵家军更是骁勇善战，一时无两。派他去平定戎族的话，虽说有点大材小用。可臣女也保证，能够药到病除。” 卫昫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赵侯爷虽说是最佳人选，可是槿儿你也知道，他这些年凭着手中重权在握，总是不安分。朕刚登基时，他还曾想效法曹cao，挟天子以令诸侯。朕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他安抚在了京中，若是让他带兵平乱，怕是纵虎归山了吧？” “还是陛下思虑周全。”沐俢槿低头福了福身，“若是这般的话，那臣女倒还有个合适的人选。”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