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陵！

    雷顿一直认为，继承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一件事情！

    神奇之处倒不在于继承本身有什么可说的。而是在于：如果一个人继承了某一样东西，那么这个东西到底是属于谁的？

    从法律上讲，继承的东西当然属于继承人的，但这是法律。从道义上讲，这东西肯定不是继承人的，它其实永远属于被继承人。

    之所以雷顿一开头就掰扯了这么几大串无非还是想说到自己。自从他的记忆和那个九先生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融合之后，它们就不分彼此了！雷顿保留自己的记忆同时，完完整整的保留了九先生的记忆。甚至比以前还要完整！因为他想起了很多连九先生自己都忘记了的事情！他自己也一样，也想起了很多以前早已淡忘的事情，就如同打开一本尘封已久的旧书。而其中就有自己还没有生病时的那段美好时光！那段时光是病中的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

    失去的美好迟早会成为一个人心中的痛！这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雷顿深以为然。所以他才会刻意隐藏这段记忆。假装自己从一出生就是个病人！

    以至于隐藏到最后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天生就是个病人！看来谎言说一千遍还真的能成为真理！

    只是现在他什么都想起来了，除了佩服自己的决绝外，就是觉得有些好笑，被自己的孩子气给逗乐了。那完全就是一个被夺走了棒棒糖的孩子赌气说自己没有过棒棒糖一样。

    但这也是因为他自由了，不再是那个病秧子了，才会如此坦然的面对，如果还是以前的那个雷顿，估计他会继续那样欺骗自己，直到结束！

    一个自由后心理上的小插曲，让雷顿颇为感慨，不过也很快就不再去想了。

    既然两人的记忆早已融合，不分彼此，按说就已经不存在什么继承不继承的问题了。可是雷顿觉得，现在自己的自主意识还是自己，虽然他已经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霸占别人身体的人，但至少自己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继承者。因为只有这么想，他才能心安理得的使用这具身体，要不然，他总有种做贼的感觉！

    之所以要这么想，其实还因为所有关于九先生的记忆都是没有任何情绪的。说是记忆，倒不如说是一本本无喜无忧的书籍。它们任由雷顿翻阅，只是因为已经和雷顿的记忆融为一体，所以更像是雷顿自己的记忆，像是曾经淡忘，又忽然想起来的一些记忆。

    所以这也是雷顿觉得自己继承了九先生的记忆，这也是他为什么非要掰扯一下继承了的东西到底属于谁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至于九先生的自主意识去了哪里，雷顿当然不知道了。按说九先生是死了。可是他的躯体还活着，只是他的意识不见了而已。

    那么死亡的定义到底是什么？而前世的自己又是个什么样子呢？死了？火化了？还是有另外一个自主意识进入了自己的身体，然后继续活下去？雷顿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这真是一个不敢深究的问题！

    至于这个九先生，雷顿只能在心底为他祭奠一番了。而自己还要接着活下去。可是，在内心里，他是雷顿。在外人眼里，他是九先生。那么自己到底活的是谁的人生呢？

    雷顿在心底长叹一声，这又是一个不敢深究的问题！

    被叶青磷惩罚过后的妖道只剩下了一具躯壳。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雷顿觉得他没有死。这不光是因为叶青磷撂的狠话，还因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对妖道的惩罚，比死还要可怕！

    雷顿下意识的揉了揉指尖，虽然已经能够使用琴弦这种和神话里的法术没什么区别的能力，但雷顿还是觉得不适应。

    生理上倒没什么，只是心理上还要适应一段时间！

    “九老弟刚才怎么手下留情了。”叶青磷收回了骷髅佛珠，戏谑的问道。

    “没什么。旧疾未愈而已。”雷顿自如的撒着谎。

    他当然知道叶青磷什么意思了。

    大概翻检了一下这个九先生的记忆才发现，这是一个和叶青磷颇有几分相像的主儿，至少在出手杀人方面两人不分伯仲。所以叶青磷才会奇怪。这要搁真正的九先生，刚才直接就用琴弦收了那个妖道，但最后也只是重创而已。所以他就随口拉出了这个理由。叶青磷可能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面对的早已不是那个九先生了。不过好在他对雷顿的谎言也没起疑心。

    一念至此，雷顿这才想到还是赶紧检视一下这个九先生的记忆吧！要不然在这既不像人也不像鬼的叶青磷面前露出马脚可就不好了！想想那个妖道雷顿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雷顿险些没昏过去！

    虽然雷顿已经勉强接受了自己的这副新身体是个狐妖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也做好了接受一个狐妖可能会有的光怪陆离的记忆！但他依旧被九先生那庞大而杂乱的记忆给击败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个九先生记忆里的东西非常的多！多到让雷顿觉得自己不是面对一个人的记忆，而是面对一个庞大的线装书图书馆！

    只是这座图书馆里所有的书全部脱线了，一页一页的散落开来，同时还被一场十二级大风狂扫了两三个时辰！

    之所以会有这个结果有一半是雷顿造的孽！他在阴差阳错占据九先生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把他的记忆击碎了，而且在一开始两人记忆的争斗中，无意中把本已经碎片化的记忆搅和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而另一半的原因就是九先生本身了！他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这一点倒是和病床上的雷顿挺像，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梳理过自己的记忆。但天可怜见，狐妖一族拥有一种近乎于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九先生很难忘掉什么，所以他什么都能记得！这也许是他从不梳理自己的记忆的原因。

    对于这种只出不进的事情，除非强悍到某个境界，不管是谁，迟早会被那日积月累的记忆给逼疯，或者是累死！

    雷顿这才暗自庆幸，遗忘，何尝不是上天赐给人族的一件礼物！

    所以九先生在自己的记忆上采取了一种名士做派——不修边幅，随遇而安！

    可是这就苦了雷顿了，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被十二级狂风扫过的脱了线的图书馆！他现在面临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碎片重新规整，重新装订！这事儿光想想就能累死人了！

    但好在雷顿想得开，这权当是占据人家身体的代价吧，再说了，他到挺喜欢干这事儿的。

    而九先生之所以会拥有这么庞大的记忆，是和他的身世和年龄有关的！

    九先生，狐妖，来自青丘之国，母亲芸娘，有一个叫老刀的仆人。

    好了，这就是九先生关于自己身世的全部信息了，在他那浩如烟海的记忆中，这甚至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雷顿脑袋上的汗都下来了。但这就是事实！九先生剩下的所有记忆都是他漫长生命里的所有阅历！也就是他漫游天下的所见所闻！而这可是和他那得过且过的个性很不符合。不过很快雷顿就弄明白了，他之所以漫游天下，可是跟洗涤心灵这种高大上的事情没有丝毫的联系，甚至连个小清新的理由都没有，他只为了一件事：寻找母亲！

    对，就是这个，九先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从九先生记事起，他就和那个叫老刀的老仆人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至于为什么，老刀从来不说。直到九先生有了基本的自保能力之后，老刀才语焉不详的说这些和他的母亲有关，而他所有的疑问也只有他的母亲可以解答。

    于是九先生就开始了这种类似于大海捞针的寻亲之旅！其实按说他的任务本可以求助于青丘之国的，毕竟那是所有狐妖的母国。可是当他表露这个意思后，老刀却用最决绝的口吻告诉他，求助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求助青丘之国，最好是不要让青丘之国知道自己的存在！

    至于为什么，和他那些无果的问题一样，老刀推给了芸娘。

    于是九先生就那么晃晃荡荡了很多年。

    希望越来越渺茫，日子也就越过越散漫。

    到底多少年的游历才能积攒下这么多的记忆，这就涉及九先生的岁数了。但是让雷顿崩溃的是，他不知道！确切的说，是九先生自己不知道自己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