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他哭了个稀里哗啦
按照事先约定,田笑雨回来后该李小虎回去休假,可李小虎坚持让张浩天先回家看望生病的父亲。张浩天很感激,很快回到成都家中。 张浩然去机场把哥哥接了回来。母亲拉住张浩天的手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一会摸摸头,一会摸摸脸,不停重复说:“瘦了,黑了!” 卷缩在沙发中的父亲看见儿子进屋激动地站起来,当张浩天把目光投向他时,又生气地坐下去把头扭到一边。张浩天走过去,拉了拉父亲身上厚厚的毛毯,刚想坐下,父亲把他推到一边,厉声说:“你还知道回来!”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说:“不回来吧,天天念,回来了,一句好话也没有!” 父亲依然板着脸。张浩然端来一杯水,说:“哥,我去给你把饭热热!” 母亲把张浩天拉到桌边,说:“给mama说说,在西藏每天都吃啥?冷不冷?穿的是不是藏羊皮?吃的是不是带血丝的rou?” “吃的是大米白面,穿的就是我身上这些!”张浩天笑道。 母亲不信,问:“那人家怎么说你们天天喝糌粑糊糊,吃生rou,从来不洗澡,身上全是羊膻味?” 张浩天扯扯身上的衣服,说:“你闻闻,有没有羊膻味。” “路是他自己走的,苦也是他自己要吃的,问他那么多干啥!”父亲打断他们。 母亲说:“死老头子,这些问题不都是你天天挂在嘴边问我的吗?现在儿子回来了,你怎么又不问了?” 张浩天看着病怏怏的父亲,又看看满脸皱纹的母亲,一阵心酸,说:“妈,看你们都老多了,父亲的身体也……我对不起你们……” 父亲再次打断他:“现在晓得对不起我们了,当初为什么那么绝情?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书上学,头也不回就飞走了!”说完咳嗽两声,“要跑,也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啊!偏偏要去西藏,你说西藏是什么地方……” 张浩天赶紧给父亲端来一杯水。母亲说:“还说这些干啥,都是过去的事了。” 父亲依然很激动,瞪着张浩天喋喋不休:“自从你走后,我和你妈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吃过一顿舒心饭!从你离家那天起,就担心你路上出事死在车轮下,到了拉萨又害怕你缺氧死在床上,昨天又害怕飞机出事死在天上!” 张浩天听着自己的各种死法,心里酸酸的,说:“我不是写信给你们说了好几次了嘛,现在看见我,总该放心了吧?” “放心个屁!你自己到镜子前去照照,是人还是鬼!”父亲依然怒气不消。 张浩然催促哥哥,说:“快吃吧,凉了。老爸说两句就没事了!” 母亲给张浩天夹了一块排骨,说:“你最喜欢的排骨炖藕,多吃点。回来了就好好补补身体,看你瘦的!” 爸爸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说:“补好了又跑了,有什么用!” 张浩然扭头看了一眼父亲,说:“老爸,你说两句就行了,不要没完没了!” 父亲没有再作声,眼光也变得柔和了些。 张浩天意识到自己不在家这几年,弟弟已经成了父母的主心骨。他对弟弟说:“这两年你一个人撑起这个家,辛苦了!” 张浩然埋怨道:“我不撑起来怎么办?谁让你跑那么远!” 母亲不满意地看了一眼小儿子,突然问张浩天:“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答应小娟?她说去西藏找你,你也不同意?” “我和她没有感情!”张浩天正想好好和父母谈谈这件事。 “怎么会没有感情?你们是同学,她在学校就对你特别好。你走后,她经常来家里帮我干活,还去医院照顾你父亲。脾气好,又懂事。”母亲说。 “可是我并不喜欢她!”张浩天放下筷子看着母亲。 “你不喜欢她,可我们喜欢!而且都和她父母谈过了。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去西藏了。凭你一张大学文凭,在哪里找不来一份像样的工作?过几天就把婚事办了,在成都好好和小娟过日子,这才是正事!”父亲不容商量的口气。 “我不同意!”张浩天转向父亲。 “什么事情都由你还了得!这回我说了算!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都要把小娟给我娶回来!”父亲说。 “我就是不同意!”张浩天推开碗站起来,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看着墙上的吉他,眼里的泪在打转。 母亲走进来坐在一旁看着他,说:“我们都是为你好。你看你才去西藏几年就变成什么样了?又黑又瘦,我们都不敢认了!听你爸的,这次就不要走了,过几天把婚事办了,再去找一份工作。你安稳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张浩天一屁股坐起来,说:“妈,你怎么也不理解我?” 母亲叹口气,说:“当时放你走,我后悔了好久!一直担心……” “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们担心什么?”张浩天把枕头扔一边又躺下去,“反正我给你们说,我就是要回去!你们谁也难不住我!” 母亲不说话。停了片刻,问:“给妈说,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张浩天避开母亲的目光,说:“妈,你咋想起问这个?” 母亲看他躲躲闪闪的样子,叹口气说:“我早知道你耍女朋友了,是到西藏第二年就耍的!” 张浩天坐起来,拉住母亲的手,问:“你怎么知道的?” 母亲见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有些失望,说:“你写信要电吹风我就知道了。你说,一个男娃儿,洗头两分钟就干了,要电吹风干啥!” 张浩天不说话,眼前闪过田笑雨温柔甜美的笑脸,嘴角露出笑容。 “她是干啥的?”母亲问。 “我们一个单位的。她叫田笑雨,是个温柔漂亮的姑娘。” “什么都挡不住你!”母亲叹口气,“你们那个叫什么丹的女同学,回老家生孩子,可走到半路孩子就生了,后来娃儿还在吃奶又扔在家中进藏了。将来你们也这样,我……” “妈,你看你,八字还没一撇,想那么远干啥?”张浩天嘴角的笑还没散。 母亲抹了一把泪,说:“可是,你爸非要你和小娟好。我也觉得她不错。而且两家人都说好了,这可怎么办?” 张浩天想了想,说:“我谈朋友的事先不要给父亲说。我去找蒋小娟说清楚!” 母亲长长出了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以后再慢慢给你父亲说吧!” 张浩天搂着母亲的脖子亲了一口,说:“真是我的好mama!” “有机会带田姑娘回家让妈看看。” “唉!”张浩天觉得世上只有mama最懂自己的心。 第二天,张浩天还没来得及去找蒋小娟她就来了。一进门她就把一只烧鸭放在桌上,说:“叔叔,这是你最爱吃的‘耗子洞张鸭子’,我专门去给你买的!” 张浩天的父亲脸上挂满了笑容,说:“多亏你记得,每次都给我买!” 父亲喜欢吃‘耗子洞张鸭子’我怎么不知道?他过去是最讨厌吃鸭rou的,现在看见蒋小娟送来的鸭子竟然露出了笑容。张浩天惊讶不已。 蒋小娟又向张浩天的母亲问好:“阿姨好!” “快坐,快坐!”张浩天的母亲拉过凳子说。 蒋小娟看见张浩然走过来,从包里掏出一本书,说:“浩然,你要我帮你找的小说,找到了,给你!” 张浩然接过书,笑道:“谢谢小娟姐!” 蒋小娟这才把目光移向张浩天,说:“知道你回来了,我一早就往这里赶!” “喔,本来想去找你,没想到你来了!”张浩天还在为她受到的欢迎纳闷。 张浩天的父亲笑容依旧,说:“小娟都把这当家了,隔三差五来看我们!” 蒋小娟端起茶壶给张浩天的父母添水,笑着说:“浩天不在家,家里有个事找别人不方便,我多跑几趟应该的!” 张浩天的父亲看着她,灰暗的脸色已经有了许多光泽。他拿起一双筷子招呼她:“还没吃饭吧?来,坐下一起吃!” “唉!我自己来!”蒋小娟在家里比张浩天还随意,接过父亲的筷子母亲的碗坐下来。在饭桌上为他们端饭夹菜、谈笑风生,俨然一个孝顺女儿的神态。而家人和她也是随和自然、其乐融融的样子。张浩天心里充满了恐慌。 “浩天回来了,你们就好好谈谈,尽快把事定了!”父亲说。 蒋小娟捧着碗,笑眯眯地看着张浩天。 张浩天说:“我们是要好好谈谈。” “浩天,你回来一次不容易,能把手续办了更好!”父亲说。 “还是先听听儿子的意见,不急!”母亲看看张浩天说。 张浩然却说:“我是希望快点来个嫂子,我就清闲了!” 张浩天瞪了他一眼,说:“你够清闲的了,还要怎么清闲!” 张浩然说:“你是没有看见我手忙脚乱的时候。爸爸住院期间如果不是小娟姐来帮忙,我和mama都得累趴下!” “这几年,小娟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我们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不管你怎么想,这门亲我们是认定了的,办手续结婚那是迟早的事。”父亲说。 “爸,你怎么这样!如果非逼我,我就……”张浩天急了。 “你就要杀人放火,就要跳楼自尽?”父亲把筷子一拍,嘴里的饭粒喷出来。 “我……”张浩天用手擦了一下嘴。 蒋小娟看了一眼张浩天,突然笑着说:“叔叔,阿姨,我看就不要逼浩天了。多给他一点时间考虑考虑。他什么时候想好了我们再结婚也不迟!” 母亲松了一口气,说:“真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父亲的口气缓解了些,但态度依然强硬,说:“小娟等你这么多年,你可要对得起人家!我给你说,最多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张浩天现在就想明明白白答复她,可是看见父亲严厉的眼睛和母亲难为的表情,欲言又止。不过,他心中自有主张,吃完饭就把蒋小娟约了出去。 阴雨绵绵的林荫道上,蒋小娟撑起伞和张浩天走得很近。这样的情形使张浩天联想到在学校的那次雨中行。那时,因为纯洁的友情他感觉小雨很温柔,如今因为无端的爱情觉得空气很湿冷。张浩天总想走出她的伞,可蒋小娟始终不紧不慢把伞支过来。张浩天局促地走着,思绪在小雨中飘来飘去,盘算着如何开口。街面没多少行人,静悄悄的,张浩天感到更加压抑了,不知如何才能挑起话题。 蒋小娟小心迎合着张浩天的步伐天衣无缝,俩人脚下发出的声响像是一个人在走。张浩天对这样的合拍心存芥蒂,不由得加快脚步有意要打乱了她的节奏。蒋小娟快步跟上来再次保持着步调一致。她说:“你看这里真美!” 张浩天抬头看了看,四季常青的榕树挂着丝丝缕缕的根须、随风飞舞;铁栅栏上缠绕着蔷薇细细软软的藤蔓、盘根错节;墙边一丛低矮的四季桂星星点点、暗吐芳香。一道道美景闪过,张浩天却心乱如麻。已经走了很远了,可他还是没想好怎么说。一个买豆花的挑着担子走过,吆喝了一声“豆花”打破了沉寂。张浩天这才鼓起勇气,说:“谢谢你这几年对我家的照顾。” 蒋小娟笑道:“这么说就见外了。无论是从同学的友谊还是朋友的情分讲都是应该的。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西藏找你?” “约你出来就想说这事。你信中提到的那事,不合适!”张浩天不想拐弯抹角,只想快刀斩乱麻,尽管内心觉得很对不起蒋小娟这几年的付出。 “为什么?”蒋小娟停下脚步看着他。 “我和你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你说要来西藏找我,我觉得不妥。”张浩天直言不讳。 蒋小娟笑了:“喔,你是不是觉得太快了?结婚怎么也得征得你的同意不是?你不要急,我们慢慢来!” “可是,我认为我们没有感情基础,继续下去没有意义。” “说没有感情基础我不同意。大学四年,我们朝夕相处,我对你情有独钟,只是没有向你表白而已。何况在毕业之时我就向你敞开了心扉,我们之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可以说是已经谈了三年的恋爱了。”蒋小娟眉目含情。 谈了三年的恋爱?张浩天根本不承认这个事实。不错,是和她断断续续通了几封信不假,但是,每次自己都是在给她写信回绝,从来没有别的意思。谈恋爱结婚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可他又不好这么直说,一时无言。 “不但我喜欢你,我父母也喜欢你,你爸妈更是希望我早日成为他们的儿媳妇。”蒋小娟说这话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脸颊绯红,低头含笑。 父母才是问题的根源,是张浩天最难跨越的山峰。他搜肠刮肚找词,再一次拒绝,“我去西藏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会耽误你的。” “不管你去多久,你总是要回来的。我可以等,等多久都愿意。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我认为这样的付出是值得的。”蒋小娟看起来很认真。 一个看似很好的理由却成全了她坚定的态度。张浩天后悔这样说辞给了她海誓山盟的机会,预料以后感情的债会像越堆越高的山压垮自己。俩人又继续走了一段,最后他不得不和盘托出,“我,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有女朋友了?”蒋小娟停下脚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