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黑暗中的微光（下）（2）（新）
整匹小马在黑暗中腾空片刻后，终于“嗵”的一声坠入了冰冷的深水中。凌步在水里摇晃着眩晕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在模糊的意识中竭尽全力用四腿刨水五六下之后，终于再次浮出了水面，但是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他的眼睛还尚未习惯这里的光线。突然间，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小梅那熟悉的声音：“噢，你在这！”然后，他便感觉到那股天马翅膀扇起的阵风，感觉到那被拉住的腋窝的疼痛，感觉到那离开冰水随即而来的彻骨的寒冷。在黑暗中贴着水面飞过了数秒之后，他的蹄子再次感觉到地面的存在，感觉自己被放下来了。小梅似乎就站在他身旁，那个身影夸张地拧着胳膊根，像是在抱怨凌步的体重一般。 “你怎么就直接跳下来了？”小梅说，“我刚刚还在说忘记告诉你下面有个湖呢，然后我就听到‘咚’的一声然后我就看见你的斗篷漂在水面上然后我就把你捞上来啦。” “谢谢。”凌步小声说，看着周围那伸蹄不见蹄趾的黑暗，下意识地掏进了湿淋淋的斗篷中，摸到了同样湿透的火把。他愣了一下，迟疑地把它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小梅在黑暗中问道，“火把？” “火把。”凌步回答说，“但是已经湿了……我试试能不能……” 几秒后，随着几声清响，一两撮火花闪亮了黑暗，随后又一粒粒地消失在黑暗中。 “唉……”凌步叹了一口气。 “打——不——着？” “是啊，”凌步说着，脱下了湿透的斗篷，同着火把一起挂在了腰间。“我们只能摸黑走了。稍微等一下我。你刚才说地上有脚印？” “是的，还捡到了一本书。”小梅说道，“上面的文字好奇怪。” “给我看看。”凌步说。小梅应声从一旁捡起了一本东西，递给了他。 凌步摸着那湿漉未干的封皮，觉得有点熟悉，但看不清楚它的颜色。但当他翻开这本书时，马上就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了。 “麦林的日记。”凌步一页页翻看着，说道，“这是他们那个什么瑞特莱纳帝国的文字。嗯？看这墨迹……最近还多写了几页……” “所以我们应该把它还给麦林？”小梅问。 “我先收着吧。”凌步说着，把书别在了腰间折好的斗篷下，“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得先找到他。那个入口在哪？” “这边。”小梅说，领着凌步来到了一连串的脚印旁。只看那地面上的脚印无一例外都是梅花般的狗爪印子，在这难以形容的混乱中依稀可以辨认出一条又长又宽的拖痕，就像一群狗拖着一个像凌步自己一样大小的物体从这里践踏而过般。 “麦林。”凌步摸着地上的痕迹说，“一定是他了。他从悬崖上摔了下来，掉进了湖里，然后被钻石狗抓住了，从这里被一路拖向了……”他顺着脚印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如小梅所说，一个隧道入口兀然出现在岩壁上，越往里看则越为黑暗。 “……那里。”凌步目光严肃地看着入口，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那……我们现在要进去，对吧？”小梅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问道。 “是的，恐怕是这样……”凌步说，“我们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而且我更加担心，那只狗已经看到我了……” “哪只？” “刚才我掉下来前看到过的那只。本来它只是经过没什么事，结果你刚刚一喊它就跑了过来，我一急就脚滑了。” “呃……所以我应该说，对不起？”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凌步摇摇蹄子说，“现在我们应该专注于尽早把麦林找出来救出来。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看到我了，但是我非常确定，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吧。”小梅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让我们进山洞里吧？马上，快点走吧？” 凌步点点头，带头走向了那个黑不见底的隧道入口，小梅则紧紧地跟在他后面。在进入那更为黑暗的阴影中前，凌步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那悬崖顶部的天窗泄下的光明，然后便回过头，同着朋友，一起扎入了黑暗之中。 起初，他们和刚刚进入这座洞xue走的那一段一样，除了狭窄的道路、破碎的石壁与漆黑的前方以外看不见任何东西。一切都在暗影中若隐若现，无论是那些地上的脚印，还是那拖痕，若不仔细观察，稍不留神便会消失掉踪影。凌步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地跟踪着这唯一的足迹，默默祈祷着，盼望着它能带着他和小梅找到麦林。鉴于之前在崖壁之上遇到的情况，他很谨慎地把斧头同着皮带一起松挎在了脖子上，这样，如果突然陷入了任何意想不到的情况时，他就可以迅速地把自己武装起来。此时的凌步和小梅全然不知道这条隧道到底通向何方，他们心中的害怕、恐惧与他们那小小的勇气拧作了一团，矛盾而混乱的思绪充满了他们的头脑，但他们的目的却很明确，很坚定——不惜冒着一切风险面对一切困难，也要找到他们的朋友，然后带着他，带着麦林，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当他们因紧张而绷紧的脸旁与小腿尚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松懈下来时，突然间，凌步看到了什么。火光，微弱的火光，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隧道的拐角。小梅也注意到了，她的两眼紧紧盯着火光的方向，她的翅膀因紧张而变得僵硬，贴在腰间不得动弹。只见凌步打了一个信号，转身贴在岩壁一侧，安静地缓步前行，而小梅紧随其后。 渐渐的，随着距离不断拉进，在岩壁上摇曳的火光越发明显，越发巨大，小马们的耳朵也越来越清楚地听到，岩壁另一侧不断传来、不断回响的说话声。 快要到隧道的尽头了。 凌步自动放缓了前行的脚步，悄悄地靠近。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那金属碰撞的声音，布料撕裂的声音，恶言相斥的声音，还有刺耳的嘲笑声混杂在一起，模糊不清。差不多到拐角了，最后一尺的石壁近在跟前。他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担忧那么多，不发出多余的声音。他回过头示意小梅站在原地，等听到他的信号再出来。小梅猛点了十几下头，拍着胸脯表示她了解了。凌步做了最后一次心理准备，悄悄地把头探出了掩护。 这是一个不大，但也不是很小的石厅。眼前很明显，在岩壁上挂着的火把发出的光芒下，两只钻石狗正玩弄着从麦林身上搜刮下来的东西，那些小玩意和衣服，罗盘，金链，钢笔，印章，帽子，斗篷什么的，还有其他一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抢下来的赃物。他们互相推揉、谩骂，或是肆意嘲笑对方的姿态，各自为了占有更多的战利品而争吵着。但这些不是凌步要找的，虽然它们最终还是会物归原主。他的目光继续扫过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终于，他发现了麦林——或者说，麦林让他发现了。只听忽然间，从厅堂中的某一个角落传出了一声大喊：“嘿！把我的东西放下来！我可是麦林·瑞德兰森！瑞特莱纳帝国先皇的长子！那是本王子的私马物品，受皇家法律保护，我以帝国的名义命令你们把它放下！” 那两只狗听了这话，脸上马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看来他们已经被这“折磨”很长一段时间了。凌步的目光跟着他们的脚步来到了大厅另一侧，火光之外的地方。他眯起眼睛细看，才辨认出一扇似有似无的铁栅门，还有门后那个灰白的身影。虽然在黑暗之中看上去十分模糊，但那个身影顶着的一撮金黄告诉了凌步，毫无疑问他就是麦林。 “给我闭嘴，臭小马！”其中一只长着三角眼、毛色深灰的钻石狗喊道，“别整天叨叨你那什么瑞特劳拉，睁开你的马眼给我好好看看你在哪！” “瑞特莱纳！”麦林反吼道。 “闭嘴！”那条狗重重地砸了一下牢门，压过了麦林的声音怒吼，粗喘着气，死死盯着麦林的双眼。麦林也毫不示弱，他那久经沙场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气，恶狠狠地瞪回了对方，双方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似乎麦林和钻石狗们这才都觉得累了。钻石狗最后看了麦林一眼，没再说什么，一脸不快地离开了牢门；麦林也似乎不屑于再多交谈，而转身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安静地坐下了。 “这小马真烦！”两只狗一边走向堆满赃物的桌子，那三角眼的伙计一边说道，“下次再让我遇到这样唠叨的家伙，我准会把他打个半死然后就留在那儿，绝对不会带回来，白给我当奴隶也不干！我呸！”说着，他往一旁啐了一口痰。 “就是。”他的同伙附和道，“那张嘴嘴比苍蝇还烦！耳朵都要起茧了。” “哈，他就跟老大一样烦。让我们别谈那个恶心的小马了。”三角眼摆摆爪说，“话说你刚刚找到的东西是什么？那个镶着金子和宝石的钢条？” “噢，我说的啊。你看好了，就是这个。” 只见，他走到桌前，从一堆财货里握住了什么，“噌”的一下拔出了一把闪亮的弯刀。 “麦林的弯刀！”凌步贴在石壁边缘上窥视着，心里默然惊呼道。 “嚓！嚓！小马的刀子！”那狗挥舞着弯刀，一脸嘚瑟地说道。 “漂亮！金闪闪！镶满了宝石！”长着三角眼的钻石狗鼓掌赞叹道，“真是可怜了那些抢回它的伙计们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这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所以，你看够了没有？” “嗯？” “把它给我！快！我也要看看这宝贝！” 但是一听这话，对方的眉头却一下子皱了起来，推住了他的身体，把弯刀举过一旁，“嘿！把你的爪子拿开，这可是我的！” “你的？所有财宝都是大家的，老大说的、老大说的！” “这会儿你又提老大了。这是我找到的，我想给你看就给你看，不想给你看就不给你！” “哈，是吗？”那只一副三角眼的狗轻蔑地嗤了一声，“那我自己来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说时迟那时快，凌步甚至还没看清楚，就只见拿着弯刀的钻石狗一个趔趄向前跌去，弯刀一下子就转手到了三角眼手中。他把刀插在地上，按着刀柄大笑着。他的同伴晃了晃才稳住身子，回过身时一脸怒气，大骂道：“无耻！” “你还知耻呢！”他笑了笑，把弯刀从地里拔了出来握在手中。很显然，小马的蹄型握把让他的姿势很别扭，但他依然很顺利地把刀尖提了起来。 “把它还给我！”同伙咬牙切齿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把那把刀，还给我！” “你自己来拿啊。”三角眼嘲讽说。 只见那狗怒目圆睁，直立起身子，张开他那发黄的利爪，瞪着他低吼了一阵，仿佛在威胁一般。但是对方不以为然，咧着嘴笑看他。 突然，他吠叫了一声冲了上去，又是突然，三角眼把刀举了起来，直指他那同伙的咽喉。瞬间，原来还怒气冲天、正冲刺到一半的钻石狗一见到那散发着丝丝寒光的刀刃，一下子就变成了小马们的宠物狗一般，脸色立刻变得软弱、惊骇了。他的四只爪子瞬间着地，急刹车一般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眨眼间，整只狗便刚好停在了刀尖之上，不敢动弹。 “哈哈哈哈……”三角眼大笑了起来，“我说了！自己来拿！没本事就别凑热闹！这把弯刀，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了！” “可是、老大说财宝都是大家的啊。” “啧，这时候还提什么老大，他现在影儿都没来呢。”他抹了抹嘴巴笑道，“这把弯刀是我抢到的，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下面在吵什么！” 突然间，一个雄浑的声音从房间另一端的隧道口传了进来。只见刚刚还嚣张无比的三角眼的脸色如同变了天一般，整个僵硬住了。反倒是他刀锋所指之处的同伙，脸上倒是放松了不少，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得意了起来。 “那是谁？”凌步心中想道，此时，他正伏在石壁的边缘下，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们的首领？不会吧。” 随着最后几声沉重的脚步，一个硕大的身影出现在入口。他站在门下的阴影中，沉默不语，像是在打量整座石厅，猜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猜想似乎有结果了。只见，那只巨大的身影，穿着红夹克，一步一步，走入了火光照耀的区域内。 他喷了一鼻子气，盯着三角眼手中的弯刀——此时那只长着三角眼的钻石狗，已经在瑟瑟发抖、拿不稳刀了。 大块头三步两步跨到了他跟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华丽的武器，在他耳边怒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什么都不是！还觉得自己是个角色对吧？你的就是你的？” 他又回过头，怒目瞪上那只正幸灾乐祸的同伙，只见那家伙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了。大块头吼道：“你也别给我笑笑笑！没事做，在这里翻战利品是吗？还和这狗兄弟打起来了？还打不过？我啐！” 他在吼声中宣泄着他的怒气，他站直了，盯着这两个不识景的喽啰，那目光有如杀生一般同着利剑一般凶狠。 “你们两个今天都别想跑了！都通通给我听着，往后再给我发现发生这种事情，都给我去……” “老大！老大！”忽然间，大块头还没训完话，那只小个子的钻石狗——凌步认出了他，正是趴在悬崖上时看到的那只钻石狗——他一路小跑跑进了石厅里，到了红夹克大块头跟前，哈了哈腰。 “老大！” “有什么快点说！”大块头很不耐烦地说道。 “我发现了另一只小马，另一只！在我们的山洞里！就在湖水那儿，我在石头台子上看到他掉下去了！” “小马？又有小马来了？有完没完！”他抱怨不停地说，“今天找麻烦的家伙怎么那么多？” 他回过头，面对那两个被他训斥得抬不起头的狗儿，打了一个响指，让他们抬起头看着他。“再给你们一个机会，给我把那匹掉下湖里的小马给我抓过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两只狗急忙应和道。 “那还不快滚！在等什么？” “是是是……” 狗儿们一边应付着，一边急忙往后退，随后干脆转过身撒开腿、径直往凌步这边跑来了。凌步见状便缩回了身子，迅速往小梅那儿跑了回去，还没等她开口多问，凌步就向她打了一个招呼：“藏起来！”但她并没有反应过来，或是根本没听清楚，正呆愣在原地，看着凌步匆匆忙忙。两秒钟的时间，凌步就在一旁找到了一个小洞——里面似乎很浅，没有任何多余的石头或是任何生物。“快进来！”凌步低喊道，然后把身子自下而上地探了进去。“快啊！”小梅这才一惊，左右一看，只见在那拐角的岩壁上，火光中的影子们越来越大了，她赶紧跟着凌步钻入了坑洞中。就在小梅刚刚把她的尾巴收回藏身处的那一刻，几只长短不一的狗掌子恰好踏过了拐角、进入了凌步刚刚跑过的隧道，一路狂奔。凌步和小梅缩在石壁之下，不敢发之一声。但在他们细听时，似乎这些钻石狗只是匆匆跑了过去，没有做任何停留，像是生怕被他们的老大当作偷懒而遭受惩罚。即使他们其中之一发现有些不对劲，也马上被他的同伙们催着、拖着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