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世界线(7)
88、 一周后,霍奇召集了新制施行后的第二次会议。 坐在会议室中的人和上次差别不大,只是黛芙妮没有出现,据称她此刻正带着一帮连紫蓝叶和蛇歧草都分不清的新蛋去镇外的森林里实地考察增长认知。 “好了,跟我说说镇里的情况吧。” 真正掌握一座城镇的难度远远超过霍奇的想象,虽然理论上他只需要将不同的任务分发下去由其他人层层处理,看上去轻松无比,但实际上作为信息中枢他需要处理的事务相当多且繁琐,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当他出现在会议室时显得格外疲惫,不停地揉着眼睛。 “罗兹,镇里的职业招收大部分是由你负责,现在形势怎么样。” “远超想象,大人。”罗兹翻开厚重的登记册,翻看数页后慢慢说道,“虽然在第一天的情况并不太好,大多人只是抱着领预付薪酬的心思在拿到钱后根本就不去相应的地方工作,但在之后的几天里就职的人数渐渐上涨,如今来到相当可观的数字,约莫已经达到了镇里预估人数的四成,而这仅仅才用了一周的时间。” “很好,保持下去。”霍奇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告诉过你的就职制度有施行下去吗?” “您是说每延后一天就职,将缩减一定薪酬作为惩罚?” “还有多劳多得,以及晋升规则。”霍奇特别强调了这两条,在就职的初期同一职业的薪酬都是相同的,但这样的情况不可长时间持续,否则会打消积极者的热情以及滋生投机者的惰性,吃大锅饭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发生在他治下的黑石。 罗兹微微躬身:“我已经吩咐下去,至于成果还得等待一段时间的观察,毕竟现在才过去一周的时间。” “记得着重强调这些规则,不在初期施行下去,越往后就越困难。”霍奇转向哈洛,“巡视卫队的情况呢?招募的那批新兵怎么样了?” “凑合吧,他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成为真正的士兵。”哈洛撇撇嘴。 霍奇抚着额头冲他摆摆手:“我当然知道训练士兵会花费很长时间,但我问的不是这个,那些新兵现在已经投入到日常的巡逻中去了吧,镇里的治安情况如何了?” “捉到了不少小贼和恶徒,哨所的地牢已经快装不下了,按照你的要求已经在镇里公开惩治了部分罪行严重的囚犯,应该挺有震慑力度,毕竟每天的巡逻汇报中出现的恶性事件都开始骤降。”哈洛说道,“还有些小贼被赫伯特讨了过去,我不知道这是否会影响卫队的公正性。” “地牢太小了就请镇里的匠人把它扩大扩宽,经费的问题你找罗兹就行了。”霍奇想着哈洛的后半段话,向赫伯特询问,“那些小贼对你很有用?” “非常有用。”赫伯特泛白的胡须随着他的表情微微颤动,“只凭之前的情报网,已经无法掌控黑石的每一个角落,我们需要更多、更聪明、更矫健的「小老鼠」。” 霍奇点点头:“那就行,只要有用你就放手去做,至于哨所的公正与威信——我想适当的仁慈反倒会让卫队与民众的关系不再那么僵持。” “还有一件事情。”哈洛开口说道,“就在今早,哨所接待了来自银松的猎人。” “银松?”霍奇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是座村落,大人。”哈洛环抱着双手回答道,“附近的几座村庄都属于黑石的辖下,而银松正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霍奇接着说道,“那么这名银松的猎人为我们带来什么消息?” “据他所说,就在最近村中的老猎人接二连三地死去,村庄已经陷入恐慌,来向我们求援。”哈洛将猎人的话概括了一下。 “他有没有说这些猎人是被什么东西杀死的?” “他说从伤口看,应该是雪鹿的犄角造成的。” “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被雪鹿用犄角撞死,还引发了村庄的恐慌?”霍奇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考虑片刻后对哈洛说道:“平时这种情况我们都是派出多少士兵去支援?” “两名老兵足矣。” “那就派出四名,一半老兵,一半新兵,正好可以当做训练。四名士兵不会也被森林里的雪鹿撞死吧?” “绝不会。”哈洛对自己的属下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就这样去做。”霍奇做下决断,环视众人一眼,“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就散会吧。” “大人,摆在我们眼前的有件极为重要的事。”罗兹双手放在袖子里,面对霍奇沉声说道:“根据占星士的估算,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不到,今年的寒潮就会到来。” 霍奇微微愣神,这段时间实在太过忙碌,以至于他都快忘记寒潮的存在。 寒潮是只属于北境的独特气候,在漫长的冬季即将结束的时候,会有一段时间太阳完全被雪雾和云层遮盖而不能将一丝一毫的阳光照射到地面,同时来自山谷深处的雪风会变得狂野肆虐,奔袭向北境各处,这将会是北境最冷的时候,野兽会在寒潮期里完全消失躲藏在岩洞,而即便是穿着厚重的袄衣,人在户外依然会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寒潮中,北境的人们会停下手中所有的活儿,窝在自己的房屋里燃烧起篝火相偎取暖,等待寒潮过去。 这样的气候不会持续太久,通常是一周至两周的时间,但如果没有准备好足够的柴火和粮食,一两周的时间足够饿死和冻死许多人。 “倒是我疏忽了,镇里的储备情况现在如何?”他询问道。 “原本镇里的木柴就有剩余,再加上现在伐木的进度相当可观,一月之后应该能够积累到富足的木柴。但食物就有些紧缺了,刚招募的猎人们还需要时间来适应狩猎,能够捕捉到的猎物相当有限,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只能在寒潮期中支撑三至四天。”罗兹露出担忧的神色。 “那只有求助于商会的购粮途径了,哪怕要贵上不少,但食物一定要准备充足。” “明白。” 罗兹等人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霍奇却叫停道:“等等。” 他的眉毛挤成道褶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罗兹,在寒潮期中,商会是怎么处理矿奴问题的?” 他翻阅过黑石镇以往的矿税记录,每年中寒潮来临的这个季度在缴纳的金额上却与其他季度没有任何改变,仍然是固定的数目,这对于锱铢必较的商人而言是不合理的,如果因为寒潮迎来一段时间的停工,他们不太可能不向议事厅要求减免当季度的一定矿税。 “矿奴不会停工,同其他时间没什么区别,他们依然会在矿洞中持续工作,以保证采掘的进度不会被寒潮期延误。” “寒潮期也不停工?那些矿奴能活着渡过寒潮?”霍奇感到惊讶,他见过在矿洞中干活的奴隶们的打扮,那样的破布几乎没有任何遮寒的作用,平日或许还能凭借剧烈运动的温度驱逐寒冷,但寒潮可不是仅凭出汗就能渡过的气候。 罗兹摇了摇头:“当然会死很多人,每年寒潮期是矿奴消耗最大的时候,不少奴隶会死于寒冷。但对于商人而言,相比于停工一两周的损失程度,消耗掉一部分矿奴再进行补充显然要小上许多。” 霍奇这时才明白陶拉的副会长曾对他说过的「矿奴的消耗相当恐怖」的真实含义。 “这样不行。”他脸色阴郁,低声说道。 如果每年黑石镇的矿奴都进行大幅度的流动替换,对他来说绝非想要看到的结果,这会让他的计划变得毫无意义,每当施行下去后不久,目标就会变动,一切从零开始,还有比这更加糟糕的事情吗? 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延续下去。 罗兹揣摩着他的神情,出声建议:“大人,我明白您宅心仁厚,但在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进行干涉,毕竟如果逼的商会在寒潮期停工,所能征得的税收也会减少,或许您还不够了解雷蒙德侯爵,那是个说一不二的果决人物,如果没能征收足够,他可不会给您找借口的机会。” 罗兹的话倒是提醒了霍奇,这个问题实际上相当复杂。 为了黑石的正常运作,必须保证矿商们缴纳足额的矿税,而这意味着寒潮中矿奴不可停工。 而为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所要做的准备,必须保证矿奴不能大幅度地被替换。 这两件事处在矛盾的对立面。 那么——有没有既不影响矿洞的正常采掘工作,又不会在寒潮中损失大量的奴隶的方法呢。 89、 “现在可以把你们捣碎的蛇歧草粉末倒入坩埚和丁茗混合了,记住是微量。”黛芙妮站在高处,漂亮得仿佛宝石般的眼睛环视着下面笨拙地尝试熬制药剂的十几个学徒,叮嘱道,“如果你们不知道什么是微量,就用你们的舌尖去尝,只感到酥麻就恰好,如果是灼热的辣,那就是过量了。” 西尼尔在捣鼓着坩埚的同时,时常会用眼神的余光瞥向黛芙妮。 真是太漂亮了!他想。 不仅仅是容貌的美丽,还有修长如瀑布垂落的红色长发,像极了澄澈天空的宝蓝色瞳孔,还有从她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气质,都让她的美更添璀璨。 西尼尔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性。 不过听镇里的人提起过,这位指导他们草药医学的黛芙妮老师竟然是一名女巫? 可是,这与他熟知的女巫形象似乎并不吻合。 自小西尼尔能听到女巫的地方不是在恐怖故事就是荒诞传说里,其中女巫的形象大多相同,长着皱巴巴的脸,带着顶歪歪扭扭的黑色尖帽,身边不是第带着被诅咒的蛤蟆就是聒噪的黑鸦,她们是邪恶的化身,对人类抱有深深的恶意,最喜欢在夜深时用巫术蛊惑孩童,引诱他们走进沼泽深处的小屋,将他们残忍杀害,掰开头部用孩子的脑髓作为自己的饮品。 西尼尔同其他人一样对此深信不疑,直到他应征成为草药学徒,见过黛芙妮后,却开始对熟知的故事真实性产生动摇。 容貌自然不必多说,并且他也从未发现黛芙妮教过他们什么邪恶的巫药方子,或蛊惑他们做出匪夷所思的恶事。 她表现得就和普通的草药医生没什么区别,虽然在教导他们草药学时的态度比较严厉,但事实上对于笨拙的学徒她也保有耐心。 女巫——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啪! 他听到一声脆响,随即手腕处传来火辣的炙痛感。 他赶忙抬头,不知道何时开始,黛芙妮已经现在他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她的手中拿着根与手臂差不多长的实木棍,想来打在西尼尔手腕的就是这东西。 “我应该说过,微量!你是想让你的病患舌头被蛇歧草融掉吗?”黛芙妮严肃地说道。 西尼尔低头,羞愧地发现因为自己失神的缘故竟然整整一舀的蛇歧草粉末都倒进了坩埚,锅中与丁茗混合的药液已经变成粘稠的块,边缘还能看出焦糊。 “专心,谨记。”黛芙妮一棍拍在西尼尔的桌上提醒道,“现在你还能被允许失败,当你真正成为草药医生后,面临的就是活生生的人,任何因分心造成的错误都将不可弥补。” “重新来过。” …… “难得见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黛芙妮走进屋中惊奇地发现霍奇和赫拉已经回来了,赫拉正在厨房中准备晚餐,而霍奇则坐在木桌前,一手撑住下巴,一手蜷起手指敲击着桌面。 “嗯。”霍奇漫不经心地应了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在想些事情。” “想多长时间了?” “有一会儿吧。” “多久?” “……一整天。” 黛芙妮拿了根椅子坐在他的对面,说道:“想不出来就是想不出来,这不是时间能够弥补的问题,跟我说说吧,或许我能给你些意见。” 霍奇此时也确实需要一些人共同探讨意见,他微微叹气说道:“你经历过寒潮吗?” “你这话问的就和「你喝过水这种东西吗?」一样愚蠢,我生于北境,长于北境,当然经历过寒潮,并且远比你经历的次数要多得多。”黛芙妮撇撇嘴,“何况对于寒潮而言,我应该比你更加了解,在寒潮来临时你应该都待在燃起木柴的屋子里吧?可我却不止一次走出去,站在寒潮中直面雪风的奔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