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缘分
花音一惊:“你怎知道?” 红樱并不懂看人前世今生的仙术,她之所以知道,其实是临走时星君告诉她的。她往榻上一坐,把玩着纱幔上的璎珞,回道:“安继来过了。他让我叮嘱你,这条街上突然多了许多仙人和妖人的气息,经他查探,应该是冲你来的。他不放心,这会儿在外面替你守着呢。” 花音调笑道:“是替我守着,还是替你守着?” 红樱啐道:“你们还真是叔嫂,没个正行!” 花音笑而不语,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异样,片刻之后,她突然冷笑道:“冥煊!看来他仍不死心。” 红樱一听这个名字立刻跳了起来:“这人太过阴险狡诈,我得去告诉安继一声。”说完便往外冲去。 花音一把拉住了她,向陈若的方向努了努嘴,面露为难之色道:“先给我弄醒了再说。” 花音自从被封了大部分仙力之后很多时候便有些力不从心,只能仰仗红樱。 朦胧中,一长发女子立在窗前,纤瘦身影在烛光下有些看不真切。陈若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看向女子的时候发现她正瞧着自己盈盈地笑着。见他醒来,女子款款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俯下身,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正细细地瞧着他。 陈若有些慌乱,忙起身道:“失礼了。” 花音打量他一番,小声嘟囔:“变了好多,师父真会装蒜!” “什么?”陈若听不真切,忙问道。 花音忙摆摆手,眼珠一转,道:“公子许是劳累了,在奴家这休息了片刻。” 陈若心中虽疑心,但却并未点破。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他故意笑道:“那香的味道好生奇怪。” 花音心中明了,想必这陈若以为自己做了手脚,将他迷晕,便道:“小女子只会有缘人。之所以将公子迷晕,只是想用法术瞧一下与公子前世有没有缘分。” 陈若来了兴致,坐回到席子上,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地笑道:“那姑娘瞧出来了么?” “有。”花音盯着陈若道。 陈若挑眉不语。 花音又道:“却是兄妹的缘分。” 陈若愣了片刻,突然笑了,心里却以为是花音想拒绝他却又不好明说,竟堪堪地绕了这么个弯子。如此一来,他倒更加对她感兴趣了,想了想便又道:“前世是兄妹,那便说明你我的缘分不浅,今世说不定就成夫妻了呢。” 花音敛了脸上的笑容,耳边突然想起来临下尘世前师父犹豫半天对她说的话:“若在某一世,你遇到了远阁,会不会给他一个机会,了了他的心意?” 花音当即嗤笑了一声,指了指司命的袖子道:“师兄被你藏在袖中,哪都去不了。” 司命望着她,眼中竟有了乞求之意:“你是痴人,他比你还痴,这一生,他的眼中只有你。为师曾不止一次地想,若你真的了了他的心愿,他以后会不会就不再如此执着?” 花音跪坐到案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陈若,脑海中远阁的眉眼与眼前的慢慢重叠,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带她玩耍的远阁,教她习武的远阁,惩罚她的远阁,替她挡住无魍之魔的远阁,还有那个说爱她的远阁。花音红了眼眶,泪水一点点地漫上,溢出,落下,滴落在陈若的手背上,迅速氲成了一圈。 陈若看着花音的变化,突然意识到也许她刚刚的那句话并不是句为了拒绝他的戏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伸出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却又恐唐突了她,又缩了回去。 “师哥,花音很坏对不对?害了你一世,让你差点魂飞魄散。”花音喃喃地说着,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以往我做错了事,总是怕你骂我,如今,我再怎么胡作非为,都没有人像你那般骂我了。” 陈若心中一沉,顿时升起一丝难过。就像某日梦中,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站在一株开着牙色花朵的巨树下,冲他大喊:“师哥,你等我陪他过了那一世就回来陪你。”那时的他总想靠近那女子,却总也走不到她身边,眼瞧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突然惊醒。黄粱一梦,那一夜,对着清冷的月光,他再也无法入睡,那颗被揪痛的心久久未能平静。 今日的女子是第一次相见,给他的感觉却是如此得熟悉,在她面前,他竟然连最起码的警惕心都没有,只觉得她的笑让他心动,而她的泪却没缘由地让他心疼。陈若站起身走到花音面前,打量着她,潜意识中,仿佛她就是那树下的女子,那一声师哥,叫得他肝肠寸断。 带着一丝试探和犹豫,陈若伸出双臂轻轻拥她入怀。怀中的女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地抱着像是怕他跑掉一样。陈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拍着她的背,柔声说着:“乖。” 幼时的花音一直在第一天府宫住着,很多时候她以为那才是她的家。有一次回百花仙府暂住,夜深了,她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开始想师傅,想师哥,想得紧了,便开始哭。那时的远阁便会像有心灵感应一般,突然出现,便如此这般哄着她,有时一抱便是一夜。因为花音只要一离开他的怀抱便会大声啼哭,而她只要一哭,远阁便会心疼。这样整夜整夜地抱着,司命见了就说花音总有一天会被他惯坏。听到这句话,远阁总是笑着回道,惯坏了又如何,我一直惯着她便是了。那时的花音懵懵懂懂,但没缘由地,听了这句话,她就会很安心,于是她便死命地抓着他的衣襟,再也不肯放手了。 如今的远阁变成了一个凡人,相貌变了,身材也变了,但所给花音的那种安全感却一点都没变。初次下凡,又被封了仙力,花音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非常没底。如今,她知道陈若就是远阁,且虽然他已忘记了前尘旧事,但初次见面他待她亦如往常,这让她很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随着“吱呀”一声,陈然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情形,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忙垂首立在一旁,躬身道:“该回府了。” 花音赶忙拭了拭脸上的泪,离开陈若的怀抱,扫了陈然一眼,面上有些尴尬。 陈若脸色一沉,很是不舍,俯身对花音道:“在这等我,明日我来看你。” 花音点头,看向陈然,他已侧身望向了别处。花音觉得着实窝囊,好像一切都不受她的控制一样,所有的计划被她见到远阁这一激动,一哭,全乱了方向。她禁不住懊恼起来,一张小脸便带上了些许怒意。 而这一切被无意瞟过的陈然看到,忙又垂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将眼中的情绪全部掩盖。 陈若赶忙又安慰了花音了几句,并差人喊来老鸨,少不了一阵拉拢威胁。老鸨瞧着陈若留给花音的这一众侍卫,哪见过这种世面,唯恐招惹上什么事端,忙诺诺地应了。 一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花音望着陈若和陈然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心下怅然。 行至门口,陈若一眼便看到了那位从二楼是摔落被陈然救下的女子,看到二人躲躲闪闪的眼神,禁不住揶揄道:“二弟向来不近女色,今日终于动心了?” 陈然忙想撇清,没成想一解释倒像是越描越黑。 陈若笑道:“若你喜欢,哥哥送你,做个侍妾也是可以的。你这也老大不小了,身边总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也不是个事儿。” 陈然苦笑,忙躬身作揖求饶:“这是还是从长计议吧,从长计议。”说完瞟了湘儿一眼,随着陈若离去。 湘儿的脸上升起了一丝羞涩的红晕,转身跑进了院子。 红樱盯着花音红肿的眼睛和沮丧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按照我的预想,你应该是抱着陈然哭的,怎么成陈若了?” 花音整张脸皱成了一团,更加沮丧,敲打着自己的头喊道:“我已经近万年没有看到大师兄了,一激动,把所有的事都忘了。” “嘘!”红樱赶忙关紧门窗,“小声点,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几万岁的老妖精么?什么叫人心险恶,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那一曲舞完就有人起疑了。这仙女散花本是咱俩平日里玩的小把戏,可在这人世间却是极罕见的。你知不知道有人如何说你?” “如何说的?”花音斜着眼望着红樱,那架势好像随时都要蹦起来揍她。 红樱果然警觉地退后了两步,回道:“说你是妖!” 花音嗤笑一声,转念一想,冲红樱招招手。红樱附耳过来,只听花音道:“搞不好又是缃婹的把戏,她最爱说我是妖,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如此,暗地里查一下。”红樱微微颌首,应了。 花音知道自己此番来到凡世一切都应该低调,她也很想低调,可若太低调了又怕引不起陈然的注意。况且,纵使她如此高调了,陈然也未必就能多看她几眼,反而阴差阳错地成了缃婹的救命恩人,让二人的关系比起命格本子上还要一日千里。只要一想到这,花音的心中便充满了挫败感,顿时觉得自己这一通搅和简直是再典型不过的为他人作嫁衣裳!心中一把怒火越烧越旺,花音只看着这室内俗气之极的陈设越来越不顺眼,但又想着红樱要她低调,只好将放一把火烧了这间屋子的欲望强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