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少侠从此是残疾 南乡执意嫁废人
顾渚被安顿在客栈最大的卧房内,侍从为他清洗了身子后大夫来诊治。来了三个大夫,皆是城内有口皆碑的,一番诊脉验伤后,三人都神情滞重,商议再三后也只含糊其辞地说了几句,大意是顾渚性命危在旦夕,纵有神医方士调理得当,保性命无虞,双腿也是残废了,此后再不能站立行走。 庆云听罢,骤然憔悴下来,望着床上不省人事的顾渚,除了吩咐尽力医治外,还特地嘱咐说,“不要叫南乡知道。” 此言一出,却见南乡就站在门口,她已重新梳洗过,换了新装,妆容也补过了,正满目凄凉地望着他,缓缓说一句,“不必瞒了。” 庆云当即哑然,迟疑了一下说,“先去歇着,我自有主张。” 南乡跨过门栏,冷冷说,“表哥,对于武士而言,活命和江湖比,孰轻孰重?” 庆云明白她话中意思,答说,“宁可潇洒而死于江湖,不愿苟延残喘。” 南乡说,“顾渚已经死了。” 庆云听着此话愈发觉得悲痛,门口两个向内张望的婆妇恰好被他看到,被他一阵训斥,“看什么,还不快去搜罗药材,不够的速速派人回晏河去取。” 婆妇施礼回话说,“已经派人去了。” 庆云再训示,“那就将这楼宇清扫一遍,务必纤尘不染。” 陆府众人从未见过公子有这般严厉的时候,个个都提心吊胆起来,唯恐稍有不慎就遭惹了他。 南乡望了众人一眼,颓然说,“我出去走走。” 庆云给家丁使了眼色示意跟上。 两个家丁跟了几步,南乡说,“不必了,”说完,在众目睽睽下缓步离开,一阵风起,吹起她身后衣袂翩跹,庆云从她身后看着,觉得她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似的,瘦弱的身体只剩下了骨架,灵魂和风姿都要随风消失了。 冥冥中,他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抓住她,身后大夫的话语骤然将他拉回现实,“顾渚少侠醒了。” 庆云猛然回过神,回头见顾渚果然醒了,双眼睁着,直勾勾地看着他。 “回来了?”顾渚沙哑地吐出几个字来。 庆云点了一下头,“醒了就好。” 顾渚环视房内,见庆云手里还拿着药方,突然笑了出声。 庆云顿时莫名其妙,说,“笑什么?” 顾渚打趣说,“你媳妇生孩子,也不见你亲自陪护,这等好事倒是被我赶上了。” 提及聘仪,庆云脸一下子阴沉,哀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00 那一日,客栈里很平静,除了鸟走禅鸣之声,便再没有丝毫声响。 顾渚时而清醒,时而浅睡,庆云只告诉他脚伤了需调养,对于双腿残废一事,只字不提。所幸顾渚身体虚弱不堪,倒也不曾察觉,纵然腿脚没有知觉,也只当是一时伤重所致,不加多想。 庆云陪了他一日,直到他用过晚膳,服下汤药深睡过去方才离开。 深深庭院,绵绵细雨,庆云走过天井时,在微雨中驻足,凭空地,仰头望一眼灰白天空,重整了一下衣衫,才走进前庭。 众人正聚在一处说话,见庆云踱步进来,即可散开。 公子问说,“南乡呢?” 一名侍女说,“还不见回来。” 庆云再问,“一天都不曾回来?” 侍女答说是。 庆云特地嘱咐说,“人回来了来告诉我。”说完,四处看了一遍,实在无事了,才上了楼梯回卧室去。 层楼一千层,终须到尽头。 聘仪在卧房里呆了一日,此时已安顿幼子入睡完毕,正神情涣散地坐在椅子上。一整日,她都是神态萎靡,不吃也不喝,除了抱孩子,其余时候就呆傻地坐着,仿佛心内余悸久不能散。 当庆云推门进来,她动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窗外一眼,方知天色已晚。 庆云走到她面前,扫了她一眼,气场冰冷得令人觉得深陷寒潭,接着吐出几个字来,“你可有话说?” 聘仪一时丧失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像失了魂似的,她感受不到这种愤怒后的失望,愣愣地看着庆云,惊惶地说,“我不想这样,可是,我不甘心啊。” 庆云说,“你凭什么认定是顾渚?” 聘仪声音出现一丝颤抖,“我以为,会是他。” 庆云说,“上次惠安来时,你故作热情,实则试探,见他处事沉稳,自然就不会觉得是他。你与我相处多日,未察觉出破绽,料想不会是我。最终觉得顾渚行为最不羁,武器高强又血性十足,所以就断定是他。” 聘仪听罢,微微颔首。 庆云极尽克制地叹一声,“你错怪顾渚了。” “啊……”聘仪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那是谁?” 庆云狠狠瞪了她一眼,厉声说,“我同你讲过,没有人杀了人。” “不可能,”聘仪反驳的声音弱了起来,转而变成伤心欲绝的啜泣,“你骗我,若是没有人杀人,又怎么会……” 庆云听着厌烦了,突然动手抽了她一巴掌,怒斥说,“顾渚双腿废了,你害了他一生。” 聘仪也顾不得惊讶和反抗,呆滞地望着庆云,嘴里喋喋不休地喃喃,“我不想害他的,若当真不是他。” 庆云脸上已显雷霆之怒,眼眸里凶光毕露。 就在这一刻,侍从敲响了卧室的门,隔着门说,“姑娘回来了,淋了些雨。” 庆云也觉得自己冲动了,背过身去深吸了几口气,待渐而平定下来,去开了门,跨出门的一刻对侍从吩咐,“再收拾一间卧房送聘仪和孩子去住,从今以后,都是这样。” 侍从也惊了一下,无人知道在远岛上发生的事,因此众人更觉怪异,陆府内最是谦和文雅的人,也开始轻贱他冒大不韪娶进门的妻子。 00 南乡回来以后,斜倚在前厅的椅子上,胭脂落了,腰上环佩也碎了。香粉华服掩不住酒气与落拓,她如折戟的将军一样,黯淡又消沉,彻底地,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