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清者自清
老太太略动了动身子,春儿连忙将一个靠枕放在她背后,让她靠的舒服些。 “云林福今天给我送了瓶药酒,我用着,觉得效果不错。”老太太开门见山:“她说,这药酒是你给她的?” “是。”楚灵风道:“只是没想到老太太也有风湿的毛病,不然的话,我应该早些把药酒拿来送给老太太的。” “这有什么,你才进门没两天,哪里能知道的那么清楚。”薛老太太笑了笑:“不过,听云林福说你医术很好,我倒是有些意外。虽然没听过楚家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但你一个女儿家,又那么年轻,倒是真叫人看不出来呢。” 说起来,薛老太太对楚灵风的自信还是有些怀疑,不过倒是也不能怪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孩子,怎么看怎么也看不出有一身医术,毕竟说谁都会说,但是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来叫老太太笑话。”楚灵风坦然道:“楚家虽然比薛家相差太远,但也算是临川世家,楚家的女孩子,也是从小学习琴棋书画的,但是我是个例外。我生母去的早,老太太也该知道,大宅门里的女孩子,若是无人庇护,能长大就不容易,根本无人教导,于是我自小像个男孩子琴棋书画半点不沾,而所有的精力和兴趣,都用来学医。” 楚灵风这一番话,虽然说的不带什么情绪,但是细细想来,却是心酸不已。 薛家比楚家家世大上许多,人也多很多,这后宅的关系,自然也更复杂。薛老太太不是一进薛家的门就站在高高的位置上的,她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因此再是不喜欢楚灵风,她却也能知道,这个女孩子不容易。 不过仅仅是不容易而已,大宅门里不容易的女人多了去了,老太太早已经过了见着谁都同情的年纪。 薛老太太仅仅是点了点头:“可即便如此,你还能比你父亲更厉害?你看的医书,难道他没有看过?” 而且楚灵风毕竟是不会抛头露面的女孩子,就算有学医这样的兴趣爱好,也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钻研罢了,怎么想也不可能有撑着医馆的楚家父子经验老道,医术精湛。 楚灵风的脸色黯淡下来:“老太太可能不知道,我母亲也是医学世家,所以当年她的嫁妆里,有不少医学典籍。这些嫁妆自我懂事起,便在我的院子里,从没人动。而且,恕我直言,我父兄研究医术,治病救人,但最终的目的是赚钱。他们可能会花大把的时间在相同的病例上,却不会有太多时间去潜心研究。” 说的通俗点,他们已经心浮气躁,失了医者的本心,和楚灵风这样单纯为了治病而治病的人相比,自然要差些。 薛老太太被楚灵风这么一说,倒是在心里相信了几分。不过顿了顿,又道:“但我知道所谓熟能生巧,你只在院子里看书识药,却没有丝毫给人问诊的经验,这也还是要差些吧。” 楚灵风笑了笑,道:“老太太,我的经验并不比谁差,当然这其中也是有缘由的。恕我先卖个关子,先给您把脉,让您亲自看看我是否有经验,然后,再解释可好。” 本来薛老太太对这个孙媳妇是抱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这会儿,倒是真的好奇起来。当下也不追问,点了点头,伸出手来。 楚灵风自然不是个新手,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行医的时间却有六七年,把脉问诊,处处都透着老练自信。 给薛老太太诊了脉,又再问了一些基本的情况后,楚灵风心里便大约有数了,从药箱里拿了个小瓷瓶出来,道:“老太太这病其实不重,只是时间有些长了。以往用的药,怕都是以一时止痛为主,所以治标不治本,不曾动的病根。” “这病是有些年头了……得有二十来年了吧。”薛老太太道:“用了你这药酒,可以去除病根吗?” “只要坚持用上两个月,可以根除的。”楚灵风将和云林福说过的话又向老太太说了一遍,然后道:“不过这其中还要配合着饮食是最好,一会儿我写个单子下来交给云嬷嬷,让她每日注意着准备膳食。” 薛老太太点了点头,道:“这个就不用对我说了,有什么要注意的交代给云林福就行,她做事细心,我很放心。” “那个药酒,大少奶奶交给我就行。”春儿凑过来道:“我一定不会忘了按时按点替老太太按摩的。” “这个药酒,想要更好的吸收,怎么按摩也是有讲究的。”楚灵风道:“不过不是很难,今晚我示范一下,春儿姑娘,你看着我怎么做的,下次,就按着这个顺序给老太太按捏手腕。” 春儿常跟着老太太,粗略的养身之道还是懂些,也知道按摩有xue位的将就,听楚灵风这么说,连忙应了是,从桌子边上搬了个凳子过来给她坐下,自己站在一边仔细看着。 虽然说楚灵风为了表孝心日日来也是应该的,但是自己才是老太太的贴身丫鬟,这样的活儿,是应该揽下来的。 好在楚灵风并没有急切的表示出太多想要争功的样子,而是并不藏私的教着春儿,从哪里xue道开始,顺着什么方向,要按摩多久才能效果最好。 就这么小半个时辰,薛老太太舒服的昏昏欲睡,楚灵风这才将有些酸痛的手收回,低声道:“这样就可以了,你记住了么?要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来问我就行,或者,我给你写一下画个大概的图送来,你可以先找其他的丫鬟练练。” “实在是太谢谢大少奶奶了。”春儿眼里亮晶晶的:“大少奶奶,你真是个好人。” “这有什么。”楚灵风不在意的摆摆手:“都是为了老太太的身体好,虽然我也日日在府里,但终究你才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伺候的更周到方便些。” 老太太身边的人,可算是天子近臣了,和春儿打好关系绝对是不错的一件事情。这丫头有意无意的在老太太面前说两句好话,那可比旁人说一车都要有用。 楚灵风在帕子上擦了擦手,把剩下的药酒从药箱里拿出来,将时间用法嘱咐了春儿一遍,道:“我先回去了,你伺候老太太休息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就是。” 春儿低低应了声,刚要送楚灵风出门,却一转头看见薛老太太动了动,又睁开了眼。 “老太太。”春儿忙舍了楚灵风快步过去:“您醒了?” “唔,没睡,只是眯了一会儿。”薛老太太今天看来精神不错,眯了眯眼睛又睁开了,将胳膊凑在自己眼睛前看了看,又在挥动了两下,道:“果然舒服多了,我这胳膊自从冻伤过一次后,就总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很多年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见老太太醒了,楚灵风也不好就这么走人,便又再走了回去,道:“老太太放心吧,我已经将按摩药酒的法子告诉春儿了,只要这么两个月的坚持下来,这胳膊一定和以前一样,再遇到阴雨变天也不会痛了。” 人就是这样,身体一旦有某处不舒服,便坐立不安,心里也不痛快,看什么都不顺眼。可一旦舒服了,心情便自然好了,看着以往不顺眼的人,也没那么碍眼了。 薛老太太此时就是这样,她想着这折磨了自几十年的旧疾可能真的能治好了,心情自然就好了,看着楚灵风额上的细细汗水,刚才也听到了她低声细语的和春儿交代,对这个孙媳妇的看法,自然改观了一些。 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人生阅历也算是丰富,看人也算是精准,可无论怎么看,楚灵风都不像是旁人和她说的那样不知礼义廉耻,不动进退的女子。 “灵风。”薛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我见你的手法,确实是熟练的很,这都是在丫鬟身上练出来的?” 楚灵风笑了笑,见老太太有跟自己聊天的架势,而且心平气和的心情很好,索性又在床边坐下,道:“这事情,别有内情,老太太若是不问,我也不好跟谁说。但是老太太既然问了,我少不了要替自己说几句话。” 薛老太太点了点头:“你尽管说。” 薛老太太活了这么些年,无论对人对事自然有自己的判断,知道一个人的外表说明不了什么,传言更是不可信。 “在我进薛家门之前,老太太一定派人打听过我,也一定听人说起过,我以前的一些事情,虽然具体我不知道,但无外乎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和外男有染,等等一些。”楚灵风说起自己那不太好的名声,面上却是平静的很,甚至于,还带了点冷笑。 薛老太太听过的,她都听过,那些对一个闺中女儿所能说出来的最难听,最伤人的话,她在开始的时候,也曾坐立不安,也曾惊慌哭泣,也曾想解释求助,但是终究却明白,这是件根本解释不清的事情,清者自清,相信的人自然相信,不信的人,也无需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