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零章 死而复生(三合一)
万事开头难。 再难的问题,一旦有了好的突破口,后续的思路和行动只要能跟上,最终的解题效果总不会差。 尤其,在众志成城的齐心协力下。尤其,是在证据越来越多,越来越确实的情势下。 比如,熊家人。他们知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所以,只要能撂倒祸首,哪怕是用最惨烈的方式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们告的,不仅仅是珏王府恶奴,还有珏王府家主——即珏王本人。 美其名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而他们用的也是惨烈震撼且能收获同情的方式来打头阵:滚钉板。 大周朝的律例,越级相告便要经过这一酷刑。似乎挺过严酷,便能彰显了巨大的勇气和决心。因为危险,也使得若非背负了巨大冤屈,一般人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诉冤。 在有心人刻意推动的舆论下,在成千上万人的围观里,熊家人开始状告珏王。 罪名是:纵容和相助恶奴绑架勒索,被拒后残忍在熊府行凶。 目的是:为了敲诈熊家财产。 受害者:熊府上上下下百多口人。 证据不少。 农庄的人赃并获压根抵赖不得。 除了卫兵的证言,当时既留下了熊家人的痕迹也留下了打斗痕迹,熊家人被从农庄解救出来时,更因着卫兵刻意的声张还引来了不少百姓做目击证人! 所以,这事人证物证加受害者,已是板上钉钉。 而在熊家出没的陌生壮汉,则被熊家人定义成了上门索要钱财的绑匪。这群人同样是被抓了个现行却百口莫辩。 熊家堂屋的各种证物,熊家上下的众口一词,加上早先在熊家的暗桩早已受不住刑罚,将如何在井水里下蒙汗药,如何在堂屋放迷烟,如何开门放了众壮汉入府交代了一清二楚……这些都是“铁证”。 此外,熊老太爷收到的那封密信被当成了恐吓信交了出来。那信因为谨慎,本就写得模糊,只是强调了他想要女眷和儿孙平安便要识相听话,可眼下刚好对上了绑匪的口吻,成了绑架恐吓勒索的有力证据。 如此,那群“绑匪”更是辩驳无能,憋屈无比——难道去反驳表示他们提刀上门是为了杀人灭口? 而熊家为行商起家,家产颇丰,若说珏王看中了熊家的家产而做出此举,似乎也不难理解…… 朱常珏自然不会承认,既然管事身上已证据确凿,那自然也只能让这管事出来背锅。 熊家人自不会罢休。 他们咬定,若不是得了珏王暗中应允,小小一个管事如何有此胆量?若不是没有他的相助,小小一个管事如何能调动这么多人进行绑架?若不是他的布局,小小一个管事如何轻而易举弄来迷药,如何安插棋子,如何完成里应外合的行动? 鼓也击了,钉板也滚了,事情自然被传得沸沸扬扬。 尤其那之后,浑身是血的熊家大老爷从钉板上下来,二老爷便将拿血书写的诉状给递上去了。 熊家所有人一道叩在地上,求青天老爷明断,还他们一个公道。 顺天府怕闹出事来,要将那熊大老爷抬下去就医。 结果被拒了。 熊大老爷宁可躺在担架里,干躺在顺天府门前也不肯跟着大夫走,咬定要等开堂,其坚定意志叫人心惊。 尤其熊家的男主子们无一例外地脖子上一大圈青紫,更令所有人触目惊心,似是看到了几个时辰前他们差点命丧黄泉的惨剧。 还有熊三爷因被不幸一刀对穿的尸体,就那么插着刀被摆在了府衙门前。 那场面,让任何人都镇定不了。 围观众人一开始只是震惊,震惊于熊家的胆量和癫狂。渐渐地,当证据越来越多,群众开始愤慨,开始不平,开始从看热闹转为默默支持,最后转为了明面上的声援。 谁叫熊家所站的立场是“庶民”,是弱势群众,是百姓,而珏王代表的则是权贵,是强权! 恃强凌弱,这样的抗争往往最容易挑起,最容易煽动,最容易引发同情和弱势者的代入。 暗中有人在领头,于是愤愤不平的人越来越多,“声张正义”之辈也越来越多,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开始掺和,只半天功夫下来,这事便闹得群情激愤,顺天府外声势浩大。 压力骤然压身,顺天府尹头大无比。 一边是珏王,一边是愤怒的百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自然不敢随意开审。 至少在他和他的人查探个大概之前,他是不敢轻易开堂的,他的人去找李纯,却怎么也寻不到人。去找营救下熊家人的卫长,也是寻人不得。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压下,明日早朝再说。 于是,顺天府尹出来表示,案情重大,需要进一步搜集证据,择日开审。 然而如此表态在很多人眼里分明就是站了强权立场,分明证据充分还要搜证,显然这去搜集的,是帮真凶逃脱的证据吧? 如此,百姓们更不满意了。 这次他们不满的,不是朱常珏,也不是强权,而是衙门,是他们的青天老爷,换句话说,是朝廷! 熊家人已经准备抗争到底了。 纵然顺天府已经接了诉状,纵然天色已晚,纵然府衙大门已经紧闭,但他们没有离开,而是从摇摇欲坠,年逾古稀的老太爷,到一脸无知,垂髫之年的小儿孙,一字排开,齐刷刷跪在了顺天府门口。 顺天府官兵去请离,被拒绝。 之后官兵出于颜面和安全考虑,不得不上前驱赶熊家人,哪知却激起了百姓更大的怨愤,铺天盖地的怒骂伴着“官官相护”之类的流言开始生出。 不满声一浪高过一浪,府尹知这次事端已经忍了众怒,绝不能简单盖压,弄不好便要坏了顺天府的官声,只能让官兵悉数撤回。 熊三老爷的尸体横陈街头实在不好看,官府要求收入停尸房,又一次被拒。熊家义正辞严认定这尸体就是证据,事关重大,只有在他们身边才能安心。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又怕有人闹事会引发sao乱,官兵们也都不敢离开,只能硬着头皮陪着在衙门外维持秩序。 本以为下衙后这事便能平息,哪知夜幕降临,熊家人还是不肯离开。 有百姓上去劝,劝他们回家明早再来,可熊老太爷只是摇头。 “回不去喽。那霸王爷青天白日就敢绑架杀人,何况乎三更半夜?今日我上下百来口人命大,全靠经过绑架地的圣上亲卫看出端倪前来搭救,可下一次,如何还有此等运气和好事?熊家关起门来后,霸王爷若再在半夜杀人放火,还有谁能相救? 到那时我熊家上下岂不是伸冤之人和伸冤之地都没了?难不成真要下了地狱找阎王爷说苦评理去吗?咱们不敢赌啊! 罢了,我百来口人既然跪在了这儿,便是不惧于他了。索性就跪这儿等着,但求青天老爷早日给个说法!早些将那些目无王法的凶手定罪!” 熊老太爷低下头,用他被咬破的手指继续写着血书。 众人难免不震慑人心。 放眼看去,百来号人,断文识字的都在写血书,孩子们则跟着女眷们将血书内容一遍遍齐声诵读…… 血书的内容开始流传,血书写得多,有几张被风一吹,便到了人群深处。 熊老太爷那番话也开始被传播。 文人们看着血书拍案而起,有人写书文章诗词来相助,有人帮着复写血书以传播,附近茶馆酒楼全都爆满。再有有心人刻意帮忙的推波助澜,愤慨的范围开始渐渐扩大。从百姓到文人,逐渐连部分富户纨绔也都开始愤愤不平。 事情闹那么大,京官们也都无一不晓。 从怀揣同情的女眷们开始,渐渐连官员们本人也都看不下去了。这坏的,也同样是他们的官声,丢的,也是他们的脸面。许多人开始愤于珏王府的下作,耻于珏王府的波及,羞于珏王府的关系。 大概是鉴于朱常珏往日的阴狠形象和气质,这次事端出来,竟然没有人相信他是无辜的,所有人都认定,这事就是他做的。他正是那个主谋。眼下推出的那个所谓管事,明显就是替死鬼! 谁家管事能有那般权利和胆量?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百来口人差点成为刀下冤魂的如此大冤都不给声张,那昭昭天理何在?官府又如何让人信服? 而最难熬的,其实是投靠了珏王府的那些家族。 许多家族都已经打听到了来龙去脉,并人手一封熊家血书。 他们中很多人是与熊家熟悉的,他们当然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绑架勒索,他们中有昨日去参宴的,所以一下便明白这是为了灭口而绑架继而杀人。他们也知主谋正是朱常珏。 他们知道朱常珏手段狠辣,但真正见识到那种狠毒后,很多家族还是恐惧了。若下一个熊家是他们呢? 在朱常珏尚未找到有效反驳反抗手段时,作为他大业基石的许多家族已经开始了松动和犹豫。不少家族除了盯着顺天府和珏王府,还召开了家族会议,分析眼下形势,并开始商定要不要给家族留后路,该如何留后路…… 他们是想谋从龙之功以求家族飞黄腾达,但在那之前,首先要确保的是有命留下…… 夜色沉沉,可顺天府前,围观的群众并不见少。 有人拿来了被褥,也有人去弄来了饭菜,再次被熊家人等婉拒。 熊家上下的决心可见一斑。 夜色渐深,却是出事了。 有伙计哭着来报,说是熊家一间古董店走水了。 那间古董店在京中有些名气,应该算是熊家最大的产业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