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荒野遇见金卷毛
盐蒿、碱蓬、茅草、长芒棒头草、紫穗槐的青苦气息迎面扑来,一只只蚂蚱、螳螂被惊得在蒿草尖上跳蹦蹿飞。虎斑地鸫的鸣声从草海底下悠悠地浮升起来。白肩雕踩着一片晴云在空中巡游。黑栀子翘起头颈缓缓地转了一圈,扫视着旷莽的野滩地,心底不禁涌起一股粗勇的豪气,荡起一阵自由的快感。我再也不是幼时瘦矮孱弱的小黑犬了,今日已长成一个镖悍的滩涂女侠!昔日欺凌我的白肩雕、黄鼬、狗獾、狼狐再也不是我的敌手了! 这夜,黑栀子铺天盖地宿在蒿草丛中。它刚合上眼皮,便听见胖脸站在海风镇边。向着黑黢黢的野滩地呼喊它返回酒家。它抿紧嘴角冷冷地卧伏着没有理睬。不一会,它朦胧睡去,似觉一个黑色的声音从草海深处浮飘过来,掰开静眠的心室,悄悄地钻了进去,吐出千万根若有若无的丝线,将它的心紧紧地缠裹起来。它顿觉心口无比憋闷,便急急地去抓挠,丝线被一根根扯断,拂去。但黑色的声音又不停地吐出新的丝线。它复又急急地去抓拂,怪异的是拂去多少又飘来多少,不停地拂则不停地飘来。它拂啊拂啊,总是前面拂去后面又起,无论多么快地拂也无法拂得净。它拂着拂着,草根下的纺织娘鸣了,蒿叶上的蚂蚱醒了,柳枝间的黄莺啼了,清凉的晓风从蒿草尖上蹑手蹑脚地蹀躞过来,踩过它的头顶,踩开它的双眸。它看见一只黑蜘蛛,正盘在它的心窝里酣睡,这才惊奇地叫了一声: “噢,是这家伙作的怪!” 黑栀子撑直四足立起身段,抬起右前爪将悬在心口毛发上的黑蜘蛛拂了下去。黑蜘蛛却爹开细长的脚趾,抱紧一株野麦草急又向黑栀子的头顶攀爬。黑栀子不禁气怒起来,提起右前爪用力一拂,黑蜘蛛跌落至草根下,黑栀子急又用右爪一踩,黑蜘蛛被踩入了湿润的泥肚。黑栀子抬起头颈张开双唇,将胸中憋了一宿的浊气徐徐吐出,忙又吞吸了几大口裹满蒿草气息的晨风,顿觉每一个毛孔都鼓满了劲。 晓日跃上东方的海穹,金红熠亮的光波像汹涌的潮水,翻过蜿蜒起伏的老海堤的脊背,哗哗哗地漫进青青郁郁的蒿草地里。黑栀子看见几只斑斓的野雉,从老海堤东的自然保护区里蹿飞起来,踩着日光之潮飞溅的浪花,飞人老海堤西旷莽的蒿草地里觅食。黑栀子顿觉腹内鸣响了一个饥雷,迅即cao起幼时在荒野里学会的捕猎技能,猫下腰借着蒿草的遮掩向野雉扑去。 因猎技荒疏得久了,黑栀子脚爪与口齿配合得陌生,一连扑了几个空。野雉突受惊吓慌忙蹿出蒿草丛,划起一道道或高或低的浪线,撒下一串串嘎啊嘎啊的鸣叫声,越过老海堤的脊背,飞回了东方安宁静谧的自然保护区。黑栀子干分沮丧,对着野雉蹿没的方位愠怒地吠了一声。 过了片刻,黑栀子透过摇曳的蒿草缝隙,看见一只幼小的河麂,懵懵懂懂地翻过老海堤的脊背,钻过堤坡厚蜜的洋槐树丛,踏入了堤西的蒿草地里。幼麂不知自己越过了安全线,竟敞开稚嫩的嗓门,呦呦呦地发出唱鸣之声。 黑栀子心头一喜,受腹内饥雷的驱撵,忙沿蒿草厚密处潜行,偷偷地向幼麂扑去。幼麂一边咀嚼嫩草,一边欢快地鸣叫。黑栀子渐渐地摸近,瞪圆双目伏低头颈,忽地四爪用力一蹬,呼地腾身蹿起,张开大口凸出尖齿,宛似一道冷凛凛的黑闪,直向幼麂的喉管劈去。 突然,幼麂侧后亮起一道金黄的闪电,向黑栀子荡起的黑闪劈来。刹那间,两道闪电在空中一撞,仿佛进起一团火星,只听咚地一声,各自弹回了几尺远,嚓地滑入蒿草丛中。黑栀子急收目看去,原来是一条躯体魁梧的雄性黄犬,跃至空中阻断了它猎杀的去路。 黑栀子怒冲冲地问:“你是从哪里跑来的为何要救幼麂” 黄犬名叫金卷毛,是随老猎户赵海成一起迁来自然保护区的。海成老汉被聘为护滩员,金卷毛与他一起追捕盗猎贼,救护濒临灭绝的河麂、丹顶鹤、小天鹅、白额雁、黑鹳等珍稀动物。金卷毛冷下脸回:“我是初春迁来自然保护区的。幼麂是二级保护动物,几十平方公里的自然保护区,仅幸存十几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