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无论
黎乔烨无法出声,亦不想说话。他能说什么呢?无论如何,这一切是他造成的没错。他生来不会辩解,不懂他的人,辩解亦没有用处。继续踢吧,这样的痛反而让他心里畅快,痛得越深,他心里的愧疚感就越少。也许,如果他就这样死了,她就会好起来吧。那天医生对他说,伤心过度的人,也许会选择性失忆。他觉得她之所以把他当陌生人,一定是因为她选择性的将他给忘记了。 他活该被她忘记,记得他,就记得所有他带来的伤害。可是雪如,你知道吗?活在你的记忆之外,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那还不如死了呢!真的!泪水涌在眼眶,他闭上双眼,心里顿时放弃了一起。就只等冷萧然接下来的一脚,就让他这样,这样离开吧。早点到下一辈子。雪如,下一辈子我不会再欺负你,也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保证! “住手,我说住手啊!”黎静美再也看不下去了,不顾一起的扑在了黎乔烨的身上。“你要为季雪如报仇是不是,”她目光定定的望住了冷萧然:“好啊,我也黎家的人,你冲我来,冲我来啊!”冷萧然的拳头已经悬在了空中,距离黎静美的脸不过咫尺。 看他浑身紧绷的怒气,这一拳打下来,还不把黎静美的脸打歪了。偏偏黎静美的态度又那么强硬和傲然,连夏蕊都不禁捏了一把汗。“萧然……”她不由地叫出声:“不要打了……”虽然这样说着,她却闭上了双眼,仿佛不忍看到这太过血腥的一幕。 耳边,陡然安静下来,却依旧能感觉到冷萧然与黎静美之间对峙时浓烈的火药味。她以为在冷萧然如此的盛怒下,这一拳肯定打下去了,但片刻,她却听到了他的咆哮声:“滚!” 她睁开眼,只见冷萧然已退开了几步,冲着黎乔烨低吼:“以后,请你不要再来sao扰雪儿!这里不欢迎你!雪儿也不欢迎你!快滚!”见状,诸子篱赶紧上前,帮着黎静美将黎乔烨扶坐了起来。黎静美看着满脸是血的哥哥,心痛得连纸巾都忘记找了,就着自己的衣袖先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干了。 “静美,”诸子篱道:“先送乔烨去医生那里清洗伤口吧。”黎静美正点点头,却听到病房门被拉开的声音。抬头一看,面色憔悴的季雪如走了出来。 “雪儿……”她的脆弱与憔悴让冷萧然心惊,她无神的瞳孔与呆然的面色更让他震颤,不过几天没见,一时间他甚至难以接受她变成了这幅模样。闻声,季雪如转睛看了他一眼,无神的瞳孔闪过一丝亮色。这亮色与她憔悴的小脸形成鲜明对比,看上去像是一抹笑意。 见状,夏蕊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能让季雪如觉得安心与依赖。黎静美亦看到了这一幕,不过,她立即又将头低下去了,没人看到她眸光里的色彩。 收回目光,季雪如却继续往前走,在黎乔烨的身边停住了。“雪如……”黎乔烨忍痛睁开眼,为她的到来惊喜无比。她不害怕他了,她认出他来了!强烈的欣喜让他顾不得浑身的伤痛,只想抬手轻触她的脸。然而,意识到他的企图,她立即往后缩了一小步。他一愣,这才看清她看着他的眼神,依旧是漠然与生疏的。 然后,她低头,从手指上拔下了一个什么东西,那是他亲自给她戴上的红宝石戒指,是他费尽心思才为她买来的。原来她过来,是想要把这戒指还给他!这个想法如同一记闷捶,重重敲击在了他的心上,他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将双手紧紧握拳。 他不要,绝不要收回这一枚戒指。 注意到他的动作,季雪如微微皱眉,她略微思索了一下,拿着戒指的手随着目光来到了他上衣的口袋。他一愣,想要躲开,她却已更快速的将戒指放入了他的口袋。然后她起身,在没多看他一眼,便朝病房走去。“雪儿……”冷萧然走到了她身边,她的脚步为他停留了一下,然后在他的陪伴下走入了病房。见状,夏蕊也赶紧跟了进去,却在推门时听到一个异常的声音。她忍不住转头,只见黎乔烨浑身剧烈的一颤,竟吐了一口鲜血! “哥哥!”“乔烨!”黎静美和诸子篱被吓住了,夏蕊也不由地皱眉,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哥哥,你怎么样……”“别说那么多了,”诸子篱打断了黎静美的泣声,大力扶起了黎乔烨,便朝前走去。夏蕊凝视他们远去的身影良久,又转睛看看地上余留的、黎乔烨的血迹,目光里闪过一丝迷惘,一丝不解。 转身来到病房,只见季雪如又睡下了,而冷萧然则坐在床边跟她说话:“雪儿,你不想说话,我们就不说,但是,你怎么能不吃东西呢?”闻言,季雪如看了他一眼,依旧是摇摇头。夏蕊心中沉沉一叹,也在床边坐下了。以为冷萧然来了,或许能让她听话进食,没想到她还是这样。 营养液虽然可以给她提供体力,但她的身体这么虚弱,不依靠食物补充营养怎么能行呢?“萧然,你想想办法啊!”夏蕊实在是没办法可想了,只能焦急的冲冷萧然说道。冷萧然没有出声,只是凝着季雪如苍白的小脸。一颗心,如同被什么碾压着,痛得他几乎无法唿吸,更遑论开口说话?! 良久,良久,他才能伸出手,轻轻的为她拨开了额前的乱发,“对不起……”他颤抖着双唇,声音的嘶哑、愧疚、自责是如此的浓烈,让夏蕊听了都觉得伤心。季雪如睁开眼,怔视他良久,再次轻轻摇头。她想告诉他,不关他的事。这一切,他不需感到一丝一毫的抱歉。 “不,雪儿,都是我的错!”他的情绪陡然变得激动,如果当初不是他轻易的就相信了黎乔烨的话,如果不是他轻易的就让黎乔烨接近她,如果他的态度能够更加坚决一点,那么这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但仅从夏蕊的描述里得知她从电梯滚落,失去了孩子,他的心里直到现在还是一阵阵后怕。如果,如果她摔滚下的不是电梯,如果……种种可怕的设想折磨着他的神经,他不敢再想下去,不敢再说下去,只伸手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任由泪水无声的流淌在脸庞。 她还在他怀里!好好的在他怀里!此时此刻,只有这个认知才能让他痛苦的心,得到少许的平静。听着他压抑的哭泣声,夏蕊忍不住又红了眼圈。“雪如,”她在一旁道:“我们都很担心你,你不要这样,你吃东西好不好?” 季雪如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冷萧然却缓缓的摇了摇头。没关系的,雪儿,现在吃不下没关系。我会等你,一直在身边陪伴着你,你想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我都陪在你身边!这一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不管,永远都不会! “哥哥,你吃点东西吧!”黎静美将家里佣人熬的汤盛了一碗出来,想要喂给他吃。却见他摇摇头,片刻,又问道:“她……吃东西了吗?”他在医院里也有两天了,这两天不知道她的状况怎么样?听了这话,黎静美就生气了:“她有那么多人照顾着呢,你担心……”尾音消失在他制止的眼神里,她无奈,只好道:“听说还没有!怎么劝也没用。” 这些都是诸子篱告诉她的,应该没有错。 闻言,黎乔烨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许久都没再说一句话。黎静美只能将冷掉的汤倒掉,“她不吃东西,你也不吃,你们两个是在比赛看谁的身体比较好吗?”她真是被气煳涂了,竟有心思说笑话。闻言,黎乔烨看了她一眼:“静美,我想回家去见爸妈。”黎静美一怔,“哥,你……”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都未曾跟爸妈透露过一句,现在他还满头满脸包着纱布,却要回家去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样子他也不会说出理由,他告诉她一声,只是想要让她帮忙安排罢了。算了,反正哥哥无论做什么总有他的理由,她根本也管不到。 第二天下午,在黎静美的安排下,黎乔烨回到了两个月未曾踏足的家。当然,之前黎静美也透露了些许情况给父母,所以,当黎爸黎妈看到满头纱布的儿子,也不至于太过吃惊。“乔烨啊,”黎妈总是心痛的,“你这是怎么了呀,跟人打架了吗?”黎静美在一旁撇嘴,跟人打架还好,他不会受这么多伤! “爸妈,”黎乔烨看着他们:“我们去书房说吧!”说完,他便率先走上楼去了,黎爸黎妈赶紧跟上,见黎静美也要跟来,黎爸摇手道:“你哥没让你一起,你就在楼下等着吧!”黎静美一愣,干嘛把她排除在外!好歹在冷萧然揍他的时候,她也舍身扑上去了好不好!哼!看她下次还帮不帮他挡拳头! 他们的谈话大约进行了二个多小时,黎静美在沙发上等得都要打瞌睡了,才见爸妈走下楼梯来了。她赶紧站起来,想问问他们谈了什么,却见爸爸冲她摇摇头,皱着眉头走开了。而mama亦面色伤心的在餐桌边坐下了,“mama,发生什么事了?”她赶紧上前问道。黎妈抽了张纸巾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转头看着她问:“静美,你知道你哥要跟季昕然离婚的事吗?” 黎静美踌躇了一下,其实她老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是季昕然一直拖着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哥哥也不让她跟家里人说,所以她就一直对爸妈隐瞒。难道刚才哥哥是跟爸妈亲自说了这件事?“我……”她正想着要不要坦白,却见mama突然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她赶紧噤声,以为mama不准哥哥离婚,没想到她却说:“这个季昕然也太过分了,骗了我们这么久……”说着,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愤怒的表情立即转为伤心:“这个季昕然怎么又这么狠毒啊,我那还没来得及见面的孙子呀……” 黎静美完全被弄煳涂了,半晌不能明白mama着到底是在说些什么。“mama,哥哥跟你们……”她还想问个清楚,黎妈却起身不陪她了,只道:“你哥要跟季昕然离婚,我举双手双脚赞成!早点离开那个虚伪又狠毒的女人,才是你哥的福气!那些公司啊什么的,相比较起来,都不重要了!”说完,她便匆匆朝门外走去了。 这……哥哥到底跟爸妈说了什么啊,怎么不到两个小时,就将爸妈对季昕然的好印象全都给抹杀了! 待爸妈出去后,黎乔烨独自留在书房里呆坐了良久,想起爸妈刚才对他毫无保留的支持态度,他的心里,总算淌过了一丝温暖。起身,他慢慢的踱步到窗前,正好看到了相依坐在花园里的父母。mama不时抬手抹着眼泪,应该还是为那个没来得及见面的还在伤心吧。mama,对不起,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所以,我更要保护好她,哪怕就此牺牲我拥有的一切! 主意既定,他目光坚定的拿出电话,拨下了一个号码。待那边接通,他便毫不犹豫的说道:“天泽,我决定了。”那边,瞿天泽顿了一下,才问:“你想好了?”得到他肯定的回答,瞿天泽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好,我会安排一切。下午,你就可以拿着离婚协议书去找季昕然了!” 季昕然不在季家,亦不在他们结婚后的别墅,她会去哪里?黎乔烨略微思索,便朝季家的公司开去。这间公司的规模原本很小,盈利水平只能让季家勉强过着富人的生活。但是,季严还是因为这样的小富,抛弃了结发妻子与年幼的女儿,来到了a城。“那为什么没有男人养我呢?我好想有个男人来养我啊!”想起季雪如年少时对那个暗恋着说过的稚语,他的心口不由地一阵抽搐。 明知道她心里有多渴望着被人宠爱,明知道她是多么的敏感与脆弱,他却还是用了最愚蠢的办法,想要把事情解决。他错了,一开始就错了。他甚至分不清孰轻孰重,让他得到现在这样的教训,是他活该! 走近公司大厅,繁忙的景象消失好多天了,自从他下令停下了季氏的最后一条生产线,陆续就有很多员工跳槽了。至于此刻,当然更是没有一个员工了。谁会待在一个注定破产的公司里聪明人都不会。但他还是沿着楼梯继续往上走。自从他与季昕然结婚后,季氏公司才真正开始做大,五年时间过去,已经租下了整栋办公楼,挂着一个大大的“季氏集团”的牌子。哎,这楼真高啊!足足二十一层,他走了许久,才来到了总裁办公室。
早知道这样,当初他就不会资助季严,又从旁帮忙,让季严把公司做得这么大了!只是,不知道现在后悔,是否还来得及?! 总裁办公室的门没关,他推门走进,果然看到季昕然正坐在总裁的位置上,冷眼对待他的到来。“你果然在这里!”还为季氏守着一栋空空的大楼。何必做得这样依依不舍,这几年来,她有足够多的机会使得季氏继续良好的发展下去,只是她都没有珍惜。 错,也许应该说,她都没有稀罕! “你来这里做什么?”季昕然反问。黎乔烨冷冷勾唇,“明知故问!”说着,他将手中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扔,位置准确的落在了她的面前。那几个显眼的标题字顿时落入眼眸,清晰的标明着--离婚协议书。季昕然微微眯起双眼,伸手翻开了封面,当她的目光落至正文时,立即瞪大双眼,吃了一惊。只见里面的正文只有一行简短的文字:黎乔烨与季昕然解除婚约关系,从此再无任何法律与事实上的关联。黎乔烨的一切私人财产,不予季昕然分割。 “啪”的一声,她怒气冲冲的合上了协议书,“黎乔烨,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净身出户?!”“你应该感谢我还愿意让你净身出户!”黎乔烨不慌不忙的回答,眼神充满嘲讽:“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只要我稍微做一点什么,你的名誉就将要变成臭水沟里的苍蝇!”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使劲往办公桌上一甩。这一声“啪”,则像一记狠重的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她只是瞥了那些照片一眼,就慌忙的伸手,将所有的照片都匆匆塞入了自己的口袋内。然后,她怒然起身:“黎乔烨,你这个卑鄙小人!” “我卑鄙?”他冷冷的看着她,“比起你设计杀害了我的孩子,我做的这些,简直是对你太仁慈了!”说着,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凛冽:“那天我在餐厅的包厢里,是不是你派人把包厢门给锁了?”她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除非她一直派人在暗中跟踪他! “这么说来,海边偷拍,记者围堵……”从季雪如回到a城起,所有那些暗地里让季雪如受到伤害的事情,“都是你做的!”被他猜破,季昕然没觉得有一丝慌乱,反而得意的冷笑起来:“黎乔烨,你也就能猜到这些……还有很多很多事,你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呢!” 黎乔烨睨着她扭曲的脸,心中一阵寒意,“季昕然,我真是错看了你。这些年我对你的宽容,都是白费了。”“你对我的宽容?”季昕然从来没觉得--宽容两个字听上去如此刺耳,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对着她冷笑,又将她吞噬,“你的宽容是什么?”她一字一句的问:“是整夜整夜的独守空房,是整年的不闻不问,还是当你睡在我身边时,嘴里叫的却是别的女人的名字!” “如果你是指我对季雪如的感情……”黎乔烨耸肩,“我对你的指责无话可说,但是,我当时已经对你解释得很清楚了……当时你若愿意跟我离婚,我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收起你那些对季雪如的感情吧……”季昕然低吼,“我多听一个字,都觉得恶心!” “恶心?”他为她的这个形容词感到可笑:“季昕然,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别人?论到恶心与无耻,到底谁最厉害”说着,他慢慢走上前,冷眸凌厉的瞪住她:“把这荒谬的一切都结束吧,这几年来,你已经无数次违反了我们当初的约定,我受够你了……” 当初的约定!这几个字像是提醒了她什么,她慢慢的又坐下,神色一片怔忪。当年的事,好远的事情了。那天好像也下着这样的蒙蒙细雨,温度很低。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让人感觉孤独,尤其是一个人待在那宽大的房间时。她坐在窗前,看着那雨雾中清冷的花园,花园一角的车库,专门用来摆放黎乔烨那辆车的车位,已经空很久了。 那时候是他们结婚多长时间了呢?她不记得很清楚了,她只记得自己就坐在窗前,一个人喝着红酒。当窗外的天空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了。她起身想去外面的小客厅再拿几瓶红酒进来,却因脚步不稳而跌坐在床前。 她抬头,看着这张宽大且柔软的床,这张本应该两个人睡的床。上次他们一起睡在这里,是什么时候了?她也不记得很清楚了,只知道那是很久以前了。虽然她不记得具体的时间,却又清醒的记得,那晚深夜她莫名的被惊醒,忽然听到枕边人模煳的呓语。她疑惑,忍不住凑上前想要听个明白。然而,她这一举动完全是多余的,因为他的呓语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感情浓烈。 他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女人的名字,他叫的,是季雪如的名字! 真可笑,她的丈夫,那个曾经说爱她的男人,竟然在婚后不到半年,就开始在梦里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以前的情妇! 季昕然不但觉得伤心,更觉得备受耻辱!他这样做,是在表示她连一个用钱就可以买来的情妇都不如吗?看着眼前这张大床,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脑海里的回忆折磨着她,翻滚着她,让她胸腔里的怒火燃烧得愈发炽烈,久久不能平息。突地,她起身拿过放在一旁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