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比武
路过微微一笑,道:“苗大侠说的客气。练武是为强身健体,了不起锄强扶弱,比武这种东西,路某向来没什么兴趣。不是我说,苗大侠,这样比武会造成的遗憾,别人不知,难道苗大侠也忘了切肤之痛了么?” 想到胡一刀夫妇的惨死,苗人凤因南兰猝死而混乱的心神立刻镇静了下来。他再也无所顾忌,陡然转头一双血眸瞪着田归农,将苗若兰又交给周重阳抱着,跟着一手抱起南兰,一手提起田归农。 南兰已死,田归农最后的求生希望破灭,已是绝望,再也不敢挣扎地任由他拎着走。胡斐拦在他们面前,道:“苗大侠,此人是我父母的大仇人。你若要救人,当先问我答应不答应!” 苗人凤此时心情激荡,哪里顾得与他说话,他喝一声:“让开!”提着田归农当兵器攻了过去,胡斐一招“怀中抱月”正要把田归农抢过来,苗人凤却只是虚晃一招,脚下踩着另一个方位从胡斐身旁切入,绕过了他。胡斐应变也是极快,一招未得手,再抢一步,又拦住了他的去路。 胡斐道:“苗大侠,放下此人!” 苗人凤与他相斗一场,知他武功尚输自己一筹,但他年纪还小,将来还大有可为。他好言道:“胡兄弟,你不欲透露身世我也不问了。但你武功路数全是胡家家传,我正要拿他去祭奠胡一刀大侠夫妇,你不若也跟着一起?” 胡斐愣了一愣,眼中泪花闪过,不再拦阻,反而跟着苗人凤一路到了胡一刀夫妇坟前。各大门派天龙门弟子乃至朝廷武士也都一一跟着。 苗人凤逼田归农将当年下毒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田归农无奈,坦诚了当年的阴险行径。 当初苗人凤与胡一刀生死相决,最后因为不相上下反而惺惺相惜。田归农等人本是与苗人凤一起的同伙,见他们比了几天几夜反而变成了朋友,因此想在旁放冷箭助苗人凤杀敌,谁知却被苗人凤不留情面地训斥了一顿。田归农也是一派宗师,哪肯受此折辱,怀恨在心连苗人凤也想杀了。因此,他拿毒药给手下,让他去把两人兵刃都抹上见血封喉的剧毒,最后,苗人凤与胡一刀交换兵器武功终于分出了个高下时,苗人凤一刀伤了胡一刀的胳膊,胡一刀一脚踢翻了苗人凤。脚踢再重痛一痛,刀伤再轻毒药却致命。 平阿四忽然道:“抹毒的是那个跌打大夫,不是你手下!” “他的手下自己不敢下毒,再利用一个能接近兵刃的人下手。”胡斐解释一句,转头又问苗人凤:“苗大侠,你父亲之死,胡一刀大侠在比武之前早就跟你把事情始末解释清楚,你为何执意还要杀他?你若真当他是义兄,敬重他,早就该放下手中兵器,与他握手言和!” 苗人凤大惊,回想半晌,道:“我没有听到任何解释。”他转头喝问田归农,方才知道原来就在他外出时,胡一刀已经派了那个跌打医生来帮他传话解释了几家人世代累积的仇恨。所谓宿仇早百多年前的事了,事不关己,谁会记得?真正的仇恨从来不会与别人相关。 自此,十多年前的那场杀人事件总算全部水落石出,苗人凤面若死灰,万没想到自己一己之私,竟然被别人利用,害死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所以江湖上大家都知道一个真理,人不能有弱点。 但既然是人,怎么可能没有弱点?若没有弱点,还是人吗? 胡斐手起刀落,砍了田归农。这个半生蝇营狗苟的小人,总算得到了他该有的下场。胡斐大哭了一场,就算仇人已杀,他却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苗人凤沉默半晌,忽然拱手向路过作了一揖,道:“路大侠,苗某诚心求教,不为比武,只是告慰我义兄在天之灵。我义兄十分喜欢武学,可惜他去的早。若他知道江湖上后来出个路大侠,必然想见识,苗某诚心请路大侠指教。” 路过本来只是旁观看戏,没想到苗人凤依然没有忘记比武之事,这次还托出胡一刀的“亡灵”之事。他想说这十八年过去,胡一刀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里去了,哪还在天之灵在这里看着他们比武?但是……咳咳,就算自己本事再高,威望再重,说话还是注意点场合的好。 路过还了一礼,道:“承蒙苗大侠看重,路某荣幸之至。可惜路某的武功实在是不适合比武。不如这样,重阳算是我的亲传弟子,铁胆庄的少庄主,他的功夫不在我之下,不如让他请苗大侠指点几招,我想也足以告慰胡大侠了。” 苗人凤暗里不悦,但却不好再拒绝,再拒绝那就是看不起周重阳,看不起铁胆庄的少庄主了。铁胆庄的后头是红花会,红花会是出了名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江湖人义气为先,极重面子,今日他不给周重阳面子,他日就是别人不给他面子了。 “如此,就请周少庄主指教了。” 周重阳早就把苗若兰塞给了程灵素,他左手撩起自己长衫塞进腰带扎好,右手同时虚抬伸向前方,出手锋锐而潇洒自如,却是最寻常的武当长拳起手。 苗人凤见周重阳年轻是个晚辈,本要弃剑就拳,周重阳大方道:“这里这位胡大侠是用刀的高手,晚辈是不会使刀,不然也必然用刀接苗大侠的剑。苗大侠若想告慰胡大侠,还是用剑的好。” 比武固然事关名誉,但因为当事两人都把名誉置之度外,也就无所谓名誉了。苗人凤果然又重新挑起了剑,道:“苗家剑法是掌中夹剑,剑中夹掌,周少庄主请当心了。”语毕,他一招“丹凤朝阳”,退后三步先还了礼,然后紧身欺上,变一招“冲天掌苏秦背剑”,左手出掌迎向周重阳,右手招数却是攻自己身后。只是此时他身后既然没有敌人,那自然只是虚招,表明自己虽然用剑,但不会借兵器欺人。 周重阳微微一笑,道:“多谢苗大侠相告。晚辈献丑了。”他边说着,右手下撩,隔开苗人凤的掌,左拳呼的一声,向苗人凤的面门劈去,却是少林拳的“左手穿花”。 周重阳虽然得到当初“路大侠”的指点,修习了神功,但他父亲周仲英乃是少林拳的嫡系传人,威震江湖。少林武功博大精深,所谓源深才流长,因此,周仲英虽然心喜儿子学会高深的武功,却也依然要求他从最基础的武功练起,以此再发展开去。 少林拳讲究一个“快”字,眼快、心快、手快、什么都快,周重阳愈打愈快,行动如风,黑夜里,明月下,他的身形已然不见,只能看到黑影几如鬼魅,攻守吞吐,回转如意。
苗人凤却变用了胡家的“春蚕掌法”,出手奇短,抬手踢足,全不出半尺之外,但招术绵密无比,周身始终不露半点破绽。这路掌法本来全是守势,用来遭人围攻处于劣势之时,守紧自身门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因为苗人凤此时是左手拳掌,右手苗家剑,“春蚕掌法”不能反击的弱点辅以苗家剑,反而成了绝好的攻防结合的拳剑相衬。 周重阳一路“闯少林”使将下来,没占到半点好处,形如鬼魅的快影反而被苗人凤渐渐拖慢了下来,优势尽失,几次险些被苗人凤的剑伤到,幸亏苗人凤已说明不会用剑伤人,所以他才侥幸得以全身而退。 “这样下去,重阳只怕会输。”程灵素轻声说道。路过也皱起了眉头,如果周重阳输了,那就真的是麻烦大了。 “论招式精妙,少林拳比不上苗家剑。我听闻重阳的掌能隔空伤人,那想必是内劲非常之人才做得到。重阳现在不动内力,反与苗大侠比招式,以自己的短处对应别人的长处,必输无疑。” 不知道什么时候,胡斐与袁紫衣也到了他们身边。胡斐担忧着,袁紫衣却始终微笑,信誓旦旦地道:“重阳不会输的,他只是在琢磨要控制多大的力才能恰好获胜,而不至于伤了对方。” 她这话说得极轻,除了他们几个,谁也没听见他,唯一有可能的苗若兰已经在程灵素怀里睡着了。 果然,周重阳虽然处处显弱势,但他招式被逼得慢了下来后,他也不着急,反而安然固守着慢,沉着应变。于此相反的,是苗人凤的剑招忽然加快,且越来越快,只见一柄长剑白光缭绕,月光底下,如芒如水,将周重阳整个人都罩住了。只是,他依然信守着不伤人的承诺,剑虽然罩着周重阳,却没有一剑碰到他的身子,每次都是险险地划开去。看得周围观众一会惊呼,一会松口气,一颗心不停地上上下下,好不累人。 不知不觉中,苗人凤左掌的春蚕掌法早就变成了苗家剑的配合掌法,并夹杂着拳脚,他一路使将下来,“洗剑怀中抱月”、“迎门腿反劈华山”、“提撩剑启鹤舒翅”、“黄龙转身吐须势”一招跟着一招,或拳或掌或腿或脚或剑,柔中带刚,刚中带柔,一招比一招精妙,一招比一招很辣。周重阳被他剑光缭绕却始终保持着最后慢下来的招式,慢慢悠悠,吞吐绵长,让周围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生怕苗人凤的剑一个不留神无法收放自如,就招呼到他身上,捅出一个窟窿,又怕一个不留神自己也受池鱼之殃,慢慢地往后退步,给他们留出更多的伸展空间。 但他们哪里知道,苗人凤的剑刺不到周重阳,不是因为手下留情,而是无法刺到,剑尖触及周重阳的衣襟之时,就遇到无形阻力,再也递不去半分,反而像刺在了琉璃之上,光滑无比而划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