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反手关上保健室的门之后，我停下了脚步。 自以为伟大地教训别人，让我羞耻得脸都发烫了。 “我是怎样──……五十步笑百步喔！” 不要放弃努力──这种话……我这个放弃在社会努力的人还真敢说啊！ 站在校门前，琴美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朋也同学跟早苗同学倒在楼梯下方。两人看起来好像都失去意识了，所以她赶紧去教职员室找老师。 她带着身为保健老师的大白老师以及佑介老师，回到楼梯下方。 “朋也同学！早苗同学！” 越过老师看着被呼唤的两人，不知为何有件奇怪的事令她很在意。 朋也同学的手……正温柔地抱着早苗同学的头…… 这幅景象莫名地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琴美同学？” 听到有人叫自己，琴美一回头，看到朋也出现在微暗的天色之中。 他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站在校门口的自己。 “你怎么站在这里……” “……朋也同学，我在等你。” “？” “有件事我很在意。”琴美如此回答。”我怎么想都想不通，想要直接问你，所以就在这里等了。” “为什么……”琴美继续说道：”为什么早苗同学会拿着我的包包？” “！” “我……看到早苗同学拿着我的包包，我想了很多原因，但老实说我只想到【被她偷走】这个答案，让我实在想不透。我最近常常跟她对上视线，而且跟她对看的时候，我认为我都有留意要对她笑，也觉得我们的关系有变好。所以，这次的事情，我实在不能理解。” 琴美的感受跟早苗的烦躁真是天差地远，我因此感到傻眼。 这个超白痴沟通力…… 而且她说最近常跟早苗对上视线，是因为早苗在瞪她吧……？ 每一次，她都对早苗露出那个拙劣的笑容吗？ 我之前是有在教室看过一次这个情形，难不成她一天到晚这么做吗？ 稍微想像了一下的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早苗当然会累积压力啊！ “朋也同学，你有从早苗同学那里听说什么吗？” “……” 怎么办……？ 对于这个完全没有恶意的重度沟通白痴，要怎么回答才正确呢……！ 我边想边开始说了起来。 “……因为……她觉得……已经没什么人了，毫无防备地把包包放在那种地方是很危险的。所以，她就想说先帮你收起来保管。” 绞尽脑汁挤出来的借口，让琴美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知道理由我心里舒坦多了。” “……” “我就觉得她怎么可能会偷我的包包。我真是太羞愧了，竟然只想得到这个理由。” 听着琴美松一口气的语调，我想起了昨天阳平说的话。 “你帮她把碎石清除完之后，再让她走在这条干净的道路上，对她本人来说真的是件好事吗？” 他说的是对的，我不能这样。 “其实，我骗了你。”我重新对着琴美说道。 “啊？……” “早苗她……拿着你的包包跑走，是想要把它藏起来让你困扰。” “……她……为什么要这样……” 看着困惑的琴美，我连忙加以补充。 “你并没有做错事喔！唔……因为早苗也想要那个金色领夹，所以没拿到领夹让她产生了嫉妒、懊悔……跟怨恨……吧……” “……？” 琴美一脸完全无法理解地看着我。 咦咦咦咦咦咦咦…… 糟糕。 比秋生还夸张的迟钝。 “也就是说早苗同学非常想要这个的意思吗？”琴美摸着领子上的金色领夹。 “那么，我把这个给她的话，就能跟她当朋友了吗？” “当不了啦……”我有点吐嘈地回答着。 “……我不太懂……你说怨恨？我被早苗同学怨恨吗？” “嗯，毕竟你都在v信上说【我最近跟早苗同学感觉满不错的】。你应该是不能理解吧……” 我说的话直直地击中了琴美的要害。 从以前到现在，她不知道被说过几次类似的话。 【就算再怎么聪明，你迟钝的程度实在有点问题。】 【你应该没发现大家的烦躁吧？】 每次都是这样。 我完全搞不懂。 “……说了什么会惹怒别人……或是其他人的心情怎样……我完全不懂这些东西。” 当琴美注意到时，她已经对朋也说出自己一直藏在心中的烦恼。 “我自己知道原因出在于我没有好好跟别人来往过。我虽然……也有调查过该如何学习……但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这很困难吧！”我半苦笑地回答着。”毕竟人与人的相处没有正确解答，遇到不同的人，答案也会不同吧！” “遇到不同的人，答案也会不同……？” 琴美的表情变得绝望。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让你这么苦恼的……” “……早苗同学还没回去吧？” “嗯？喔，我想她应该还在学校里面。” “我要在这里等她。” “……咦？” “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我真的很想跟早苗同学当朋友。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既然我不知道解答，也不知道解题方式，那我就要开口问。” 琴美充满决心的语气，让我着急了起来。 她竟然一副像是要跟老师提问的态度──！？ “请你回去吧！” “咦！？” “因为我觉得这件事，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为什么我看见你护着早苗同学，心里会感到难受呢？】 心里想着这个问题，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还是……算了……” 【一次解决一个问题就好了，一次性负担太多不是我的风格】 一个个依次击破！！ 虽然觉得在口中念念有词的琴美很奇怪，但我还是开口说道。 “那……我回去了。” “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当我离开校门后，琴美就往学校大楼走。 我则迅速躲到大门的柱子后面。 ……是说这种状况，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就这样跑回家啊──！！ 我超不安的耶耶耶耶！！ 我从大门的柱子后面，默默地看着琴美的背影。 有没有问题啊…… 希望她不要太直接地说一些奇怪的话，搞到最后撕破脸啊…… “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呢！” 突然从身后冒出头的阳平，让海崎不禁【咿！】的一声叫了出来。 “嘘！”阳平把食指放在嘴上。“会被发现啦！”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事到如今还说这种奇怪的话。差不多该习惯一下了吧！有你在的地方，就会有我。” “你这变态！！” “你声音太大了啦！还有，叫我变态太过份了。” “为什么连你也要在这偷看。你的责任是观察我，不是琴美同学吧！” 阳平小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你把早苗同学的事情老实跟琴美同学说了吧？你选择了让她们正面冲突的道路，而不是把事情弄得含糊来保护这两个人。” 这家伙是在哪里偷看的啦…… “你的选择对周围带来的影响，还有结果。也是我的观察目标。” “是吗！” “啊！”阳平催促着我。“她来了！” 我连忙看向门口，走出教室的早苗正往这里来。她的脚步，停在了琴美面前。 “琴……美……” 对着因为惊讶而瞪大双眼的早苗，琴美如此说道。 “早苗同学，我在等你。” 在堵她……！？ 搞不清楚状况的早苗瞬间感到了慌张，但她立刻就意会过来。 她拿走琴美包包的事情已经被知道了。 ……所以琴美是来……质问她的…… “早苗同学。” 琴美如此说着，指向自己的领子。 “你就这么想要这个金色领夹吗？” “！？” 一来就挑衅她啊──！！ 躲在门后边担心边偷看的朋也跟阳平，对于琴美先发制人，连试探都没有的直拳攻击感到哑口无言。 “我听朋也同学说了。你拿走了我的包包，想给我一个教训。” “！” 那小子，怎么这么多嘴……早苗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的我则是因为听到这句话而冷汗直流。 我的告密被揭发了──！！ “我问他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说因为你没有拿到金色领夹。我问他那如果我把领夹给你，我们就能当朋友吗？他却回我【当不了啦】。” 是当不了啊…… “早苗同学。你讨厌我吗？” 来了。 第二记的超直拳…… 早苗看似有些困扰地回答着。 “……我……没有啊……”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藏我的包包呢？对一个不讨厌的人，做这种事的意图是什么？” “……” 看着含糊其词的早苗，我低声说道。 “她还真能问得这么直接啊！自己不会感到受伤吗？” “毕竟是琴美同学嘛……”阳平露出了苦笑。 面对琴美不留情面的追问，早苗的心跳变得飞快，逼迫她做出行动。 快逃避！快逃避！快逃避！ “……没……有啊……” 这时，她耳中响起了朋也说过的话。 【不要逃避。回答我，早苗。】 “……” 谁会……逃避啊──！ 早苗用力地握紧拳头。 她看向琴美的双眼，开口说道。 “我讨厌你。” “……！” “不管我怎么努力增进实力都赢不了你。我想要的东西被你拿走、我想待的地方被你夺走，你总是……总是一脸得意洋洋，鄙视地对着我笑，我超讨厌你的！” “……” 我说出来了。 我终于说出来了。 早苗一脸【怎么样！】地看着琴美。 门后的两位男子，屏息地看着这一切。 这时，琴美像是在跟老师发问一样，快速举起右手。 “……我从来没有鄙视过你。” 什么？……事到如今还这么说…… “你明明就有！”早苗大声说着。”每次我们对到眼，你都有，一直都有！” “我没有。” “你有！” “我为什么要鄙视你呢？”琴美感到疑惑。 “我怎么知道！” 装什么傻啊！明明鄙视我那么多次…… 这时，早苗的脑海中再次出现朋也的声音， “下次有机会的话，你叫她笑给你看。我觉得你们之间肯定有误会。” 眼前的琴美，看起来真的一头雾水。 不会吧…… “琴美，你笑一下。” “……为什么突然要我笑。请你等一下，我现在正在想为何我要鄙视你的理由。” “快点啦！就你平常看到人会笑一下的程度就好。” “像这样吗？” 琴美的嘴角僵硬地上扬，那个像在鄙视人的笑容在早苗眼前出现了。 “！” “你刚才吓到了吧……”琴美难过地说着。 “咦！？不是，等……等等。让我整理一下。” 咦……？ 咦！？ 刚才那个对琴美来说是笑容！？ 朋也说那对琴美来说是友善的笑容，她一直以为那是海崎为了帮琴美说话而撒的谎……！ “……你再笑一次。” 被早苗这么要求，琴美摆出一个笑容。 “收回来。” (￣ー￣) “……” “再笑一次。” “你笑得也太糟糕了吧！！” 突然被早苗骂，让琴美吓了一跳。 “这哪是笑容啊！你有照过镜子吗！？默不吭声地对别人这样笑，你觉得对方会怎么想！” 对着呆愣不已的琴美，早苗如此说道。 “我一直以为！你一定是看不起我……！” “我一直都是抱持着想跟你当朋友的想法，才对你笑的。” “……” 真的假的…… 早苗看着琴美认真的表情，一股笑意涌了上来。 “啊哈哈哈！” 早苗抱着肚子弯下腰大笑，令琴美十分讶异地看着她。 这个人……是有多笨拙啊！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早苗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自言自语道。 “哈啊……真是有够笨的。什么嘛……原来是我误会了。” 琴美对着这样的早苗说道。 “我的优点是头脑很好。” “啥？” “有不懂的事情就自己查，如果还是不懂的话就会提问，努力解决问题。缺点就是……对周遭的人事物完全没有兴趣。” 她说出来了──！！ 我跟阳平互看了一下。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跟别人来往，恐怕也造成了很多人的困扰。我还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现在，我想改变这样的自己。” 如此说着，琴美对早苗有些畏缩地伸出了右手。 “早苗同学。你愿意跟这样的我当朋友吗？” 琴美伸出的右手，让早苗想起之前自己伸出的右手。 体能测验的时候，原来她也不是特意回避掉跟自己的握手。 “请多指教。琴美同学。” 早苗握住琴美的右手并对她微微一笑，像在告诉她这才叫做笑容。 自己的想法确实传达出去了…… 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琴美凝视着早苗的笑脸。 结果，早苗抽走了右手，伸出食指指着琴美的脸。 “但是，相对地！你要好好承认我这个竞争对手喔！” “……” “下次我不会输的！我绝对会拿到金色领夹给你看！” “你如果这么想要的话，下次考试我可以让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虽然想要领夹，但不是这个意思！”早苗大声说着。”你要是敢放水，我就立刻跟你绝交！” 绝交……！ 才刚交到的第一个女性朋友，从她口中说出的可怕语话，让琴美害怕地发抖着。 “还有！” 早苗对琴美深深鞠着躬。 “这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非常地后悔。我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对不起。” 看着早苗的红色头发，琴美有种不可思议的心情。 她觉得脚边轻飘飘地，好像快浮在半空中一样。 “……我原谅你。” 抬起头的早苗，眼中看到的是琴美绝佳的笑脸。 “因为，我们是朋友。” “什……么嘛……你明明就会笑呀！” “我不论何时都会笑呀？”琴美一脸呆愣。 “少骗人了！！” 偷偷听着两人的对话，朋也跟阳平也大大笑了出来。 【叮咚】v信的通知让我看了一下手机荧幕。是早苗传来的讯息。 【你跟琴美打了我的小报告吧？】 咿…… 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又来了一则讯息。 这次是写着【THANKYOU】的猫猫贴图。 接着又传来了一则。 【不过，谢谢你。】 “……” 喀嚓！ 听到快门声，我抬起头，发现是阳平将手机的镜头对着我。 “你在拍什么？” “收到女高中生的简讯而笑眯眯的受试者呀”(*^_^*) “给我删掉！！” “这是写报告用的” 阳平边笑边伸手拿取用来配酒的洋芋片。 我喝着啤酒，突然冒出一句话。 “……我对早苗说的话是对的吗？” “……什么？” “因为现实是……我这个无法完全蜕变成大人的天真小伙变成了啃老族，而那些欺压别人的家伙，现在应该还是悠闲地继续工作着。我还真敢说那些漂亮话呢……明明知道现实没有这么轻松……” “或许那些的确是漂亮话。但是，并不是谎言。” 阳平非常肯定地说道。 “我觉得所谓的漂亮话，是把自己不认同的话做表面的包装。但你并不是，你说的话是来自你真心的希望，所以这不是很好吗？这正是见过肮脏社会的你才能说的话，我替你感到佩服。我觉得现实就是这个社会的确不轻松。不过，欺压别人的家伙可以往上爬，……这种现实绝对不是真理。” “！” “早苗同学还是个学生，其余的，就等她变成大人后自己去判断吧？光玉计划结束后，她虽然会忘记你的事情，虽然会不记得你是谁，但在她的记忆里面一定会残留着，有人在高三的时候，曾经用那样的话语训斥过她吧！” “……这样啊……” “不过，我觉得你还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 “并不是只有跟别人比较的名次才是结果？你这个因为跟周围人有差距而焦躁，假装自己在工作的人还真敢说呢──不要放弃努力？你这个厌倦社会，一直拖拖拉拉当打工仔的人还真敢说呢──” “闭嘴啦！！你说的我自己也有自觉啦！！” “啊哈哈哈哈！” 大爆笑之后，阳平如此问着。 “你觉得光玉计划怎么样呢？” “嗯？” “感觉可以正面地重新检视自己吗？” “……！！你这个看透一切的样子，真的很令人火大耶！！” “啊哈哈哈！” 两人一路喝到时间接近阳平回家的最后一班公车，其中琴美也有传讯息过来。 是跟朋也报告她与早苗正式成为了朋友。 【托你的福，后来我跟早苗同学谈过了，感觉还不错。这次不是我误会了，是真的不错。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 琴美的讯息文字还是一样生硬，但她在打这些文字的时候，一定笑得很开心吧。我希望是这样。 喀嚓！ “就跟你说了不要拍！！” 隔天的午休。 琴美正一个人吃着拉面的时候，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张开眼一看，是早苗把装着炒饭的餐盘放在她前面。而早苗的身后还站着椋子。 “我、我可以陪你吃午餐啦！” 脸颊有点红的早苗如此说着。 “……其实没关系。”琴美很直接地拒绝。“我也喜欢一个人。” 别人难得来陪她，她说这什么话！ “这样不行吧！！”早苗火大地说着。“你不是想要改变吗！？” 早苗这句话让琴美瞬间惊醒。 “那么就请多多指教了。”琴美向两人低下头。”谢谢你们。” “不、不用道谢啦！我们是朋友啊！这很正常！” 举止怪异的早苗，让椋子苦笑着。 而待在各自座位上的朋也跟阳平，也偷瞄着这边发生的事，不禁露出了微笑。 【光玉实验报告书负责人：阳平受试人：朋也】 【九月三十日】 【在朋也的推动下，解决了早苗和琴美之间的矛盾】 【虽然将朋也选为受试者不是我的功劳】 【但朋也先生能成为002实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