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零八章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这是来蹭饭的…… 一句话说出来,一众糟老头子登时脸色微变,却无一人吭声,齐齐躬身,施礼道:“见过府君。” 看,这就是利益的力量。 杨川心中暗笑,面上却一副慵懒模样,懒洋洋的摆摆手道:“听说你们一大早就来了,本侯昨夜贪杯,故而,起得有些迟了,怠慢了诸位,还请见谅。” 糟老头子们赶紧拱手:“不敢。” 一名器宇轩昂的老者豪迈笑道:“府君正值年少,英雄了得,正是享受大好年华之时,贪图几杯酒水,又有何妨?想当年,老夫日日酒宴,夜夜笙歌,就连房中十几名妻妾也是叫苦不迭、求饶不已,如今想来,却是只能怅然若失啊。” 杨川轻笑一声,道:“老丈的意思是说,年少不知精珍贵,年老望女徒伤悲?” 一句流氓话出口,登时便惹来一阵赞叹之声。 “哎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府君真乃真率人也。” “都说长安城里美少年,无外长宁侯、冠军侯与平阳侯三人而已矣,如今看来,即便是这三分美誉,长宁侯也能独占一半呢。” “是极是极。” “长宁侯真乃我大汉麒麟子也……” 听着这群糟老头子蹩脚而生硬的彩虹屁接踵而至,杨川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老不羞的,这是要教坏本侯呢。 不过,本侯听着顺耳,看着顺眼。 那个谁,司马迁,还不给厨房吩咐一声,就说本侯要请客吃饭,让做几道硬菜上来。” 司马迁无奈,只好应答一声去厨房了。 “说吧,诸位父老来我这太守府,可有什么要紧事?” 杨川摆出一副纨绔恶少的架势,松松垮垮的往后一躺平,随口问道。 一众糟老头子对视一眼。 其中一名老者上前一步,未言先笑:“哈哈哈,久闻长宁侯少年俊彦,才情无双,对治下百姓人多有怜悯之心,故而,我们这些老糟头子才敢厚颜上门,只求长宁侯原谅此前之无礼。” 杨川轻笑:“咱们都没见过面,何来无礼之说?” 那老者摇头苦笑,道:“正因为不曾谋面,所以才是失礼之举。” 杨川‘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老者继续说道:“长宁侯有所不知,此前太守府颁行均田令之时,我等其实也曾看过那一篇均田文书,大家都觉得此举有些不妥,故而,便刻意装作不知,不曾前来太守府当面请教。 熟料,等到长宁侯将均田令的详情说透,我们这才知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如今想来……唉,简直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 说话间,老者捶胸顿足,一看就是追悔莫及的样子。 与之相应的,则是另外那两百多糟老头子一个个面容悲戚,摇头叹息,简直就! 简直就演技炸裂了。 吗的,果然还是古人说的好,这人啊,活得越久越不好对付,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叫什么‘老而不死是为贼’。 看看,这一群糟老头子可不都是老贼? 糟老头子坏得很,本侯信伱个鬼! 杨川慢慢坐直身子,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为了一些钱粮之事么,这样好了,你们这便将自家拥有的田亩数字报上来,本侯令人登记在册,回头便让太守府给诸位将补偿之钱粮送过去……” 那群糟老头子齐齐摇头:“长宁侯,务须如此麻烦。” 杨川佯装不解的问道:“为何?” 一名不配拥有姓名的糟老头子捻须微笑,道:“区区田地,对我等来说不过身外之物,其实也就是一些浮财,遇到年景不好,说不定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那老者还要继续往下说,另外一名老者打断他的话,开门见山的说道:“长宁侯是直率之人,你就别在此绕弯子,丢人现眼了。” “长宁侯,这般说吧,我们可以均出多余的良田土地,但不要太守府的钱粮补偿,而是想求您长宁侯一件事,能否将那些钱粮折算成爵位……” 果然如此。 杨川突然叹一口气,彻底躺平在马扎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本侯的话说太早了,你们的话,又说得太迟了。” 那帮糟老头子大吃一惊,赶紧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川幽幽道:“俗话说的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侯原本想着要给咱陇西郡父老办点好事,故而,才有了所谓的均田令,无非是想让陇西郡的百姓人都有几亩可耕之田,让咱们这些百姓人眼中的狗大户们也能有个不错的收益; 不料,此事不知被哪个狗日的透露出去,让朝廷提前知晓此事,丞相公孙弘,御史大夫儿宽等人,竟然从中作梗,让陛下将本侯好一顿训斥。 现在好了。 皇帝让本侯自己惹的烂事,自己想办法平息,朝堂文武百官那边,阻力实在太大,本侯左思右想,最终还是觉得算求了,这烂怂事情,本侯还不干了!” 众老者面面相觑。 这才隔了两三天时间,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可是。 令人烦恼的,是前面主动跑来太守府闹事的那些狗大户,人家用良田土地兑换的爵位,可是实打实的到手了。 虽然说,那些人的田地不多,最多者也不过两千多亩中上土地,可人家如今兑换的爵位可是实打实的卿爵! 在汉帝国,民爵想要升到卿爵,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如杨川当年那般,能一鼓作气的捣鼓出马蹄铁、锅盔、羽林军战马饲料、水车、水磨…… 眼瞅着一众糟老头子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样子,杨川心中便是一阵暗爽。 这些老贼,与朝堂上公孙弘之流并无二致。 甚至,因为这些陇西李姓人经营数百年,这片广袤土地上,等若一群土皇帝,就算是朝廷委派过来的地方大员,人家也不一定能放在眼里,再怎么说,光是这些家伙手里头掌控的几万部曲、民兵,就能让朝廷不得不礼让三分。 也正因为此,朝廷对李氏家族的忌惮和防备之心就十分的隐晦而坚决。 譬如,李广之所以难以封侯,那倒霉蛋自己不争气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 朝廷那边对陇西李氏的刻意针对和打压,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你田多粮多,手里头还有大量隐匿不报的部曲私兵是吧? 那好,朝廷的爵位,就特娘的不给你。 据杨川所知,仅在文、景两朝,关中三辅之地的百姓人,动不动就会被文皇帝、景皇帝‘进爵’,这才有了文皇帝景皇帝是好皇帝、刘彻是大啬皮的说法;可与此同时的陇西郡,就没有那么多好事降临,很多狗大户的民爵就给你停滞在十阶左庶长以前。 汉承秦制,军爵制度基本差不多,无非就是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 这前四等爵位,又称为士爵,属于民爵中最低阶的存在,关中百姓只要有一定田产、并无犯罪、赘婿、经商等‘前科’,一般都能获得这几等爵位。 民爵中,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又被称为‘大夫爵’,等若民爵中等阶较高者,一般都是家中有人在战场上立功才能获得。 至于十级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百姓人想要获得这些高等爵位,除非功勋卓著,否则,还是洗洗睡吧。 没门儿。 尤其是陇西李氏,想要更进一步,让自己族中少年升个卿爵,除非你上战场,奋勇杀敌,用敌人的鲜血和脑袋来兑换吧。 这也是北地六郡的普遍问题。 故而,这几个地方的良家子就特别的多,无论是戍边将士还是北军、羽林军中,陇西郡的少年郎往往数量极多,无非就是想要博一份军功,光耀门楣,改善生活处境…… 想要出人头地,就拿出钱粮土地……咳咳,就拿出诚意来。 这是刘彻的意思,也是杨川的意思。 “长宁侯,您能否上表朝廷,将咱陇西郡的田亩人丁重新勘定一次,也好……也好给我们一次机会?”一名老者近乎哀求的说道。
“是啊长宁侯,还请长宁侯怜惜我等,事成之后,定当厚报!”另一名老者如是说。 刚开始,杨川自然要不为所动,眉头紧锁,似乎在思量着着什么,时不时的,还要仰天长叹几声,一看就很是为难。 紧接着,当一名老者从怀中摸出一卷事物,不由分说的塞入杨川手中时,杨川的兴致终于来了。 早说嘛。 民爵升卿爵,这么大的事情,得加钱! 于是乎,一场近乎半公开的贿赂之事,就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公然进行。 杨川将那些糟老头子递过来的事物一一检视一遍,不住口的称赞:“哎呀,这一件上古铜鼎形制古旧,造型奇特,看这上面的猫脸,竟然能雕琢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应该值不少钱粮吧?” “这怎么好意思。” “咦,这一块砖头看上去金光灿灿,亮晶晶的,金灿灿的,光溜溜的,啧啧,比金子还要好看。” “这一对儿羊脂玉雕件不错,在长安城里,至少能买下三十亩的一座宅子,你看这雕工,看这玉石的质地,嗯,相当凑合,相当凑合啊……” “……” 一番赞不绝口后,杨川那张眉目清秀的脸庞,明晃晃的写了一颗硕大的‘贪’字;若是将其眼角和嘴角那些笑纹算上,勉强都能凑出一颗完整的‘婪’字。 众老者笑了。 都说有钱使得鬼推磨,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少年人,年轻气盛不假,可其漏洞却也十分明显,那便是贪恋美色,喜好金银黄白之物,休看他贵为大汉列侯,皇亲国戚,可是在这一大堆价值连城的财帛引诱下,不沉迷其中,那才叫咄咄怪事! 一帮糟老头子暗暗对视一眼,人人脸上,均显出一抹微不可查的鄙夷与轻视,却偏生还要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老道模样,让一旁‘鉴赏文玩’的杨川一阵好笑。 就这?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杨川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将两三百件价值不菲的‘古玩文物’鉴赏一遍,渐渐的,脸上那一股子浪劲儿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难以言说的怅然若失,叹道:“人人都说神仙好,就是功名利禄忘不了。” “诸位父老。” “这些黄白之物,总体来说,也算是甚为珍贵,若是放在长安城的一些铺子里,能换来不少房子、票子、车子和裱子,就算是如我这般奢靡无度的纨绔恶少,差不多也能花销个一年半载吧……” 此言一出,那些糟老头子有些蒙圈。 同时,众人眼底也略微显露出一丝一缕的愠怒之色;杨川都不用去猜,便能知晓这些糟老头子心中所思所想。 他们无非是在心中腹诽,好大的口气,这么多贵重之物,就算是一些家底不够殷实的三公九卿也不一定能拿得出来,却还是你长宁侯一年半载的花销? 你就吹吧! 杨川也懒得再听这些糟老头子哔哔,只是侧头对张汤几人吩咐一句:“来啊,抬几箱子阿堵物,算是本侯今日给诸位父老的见面礼。” 张汤、司马迁、东方朔三人躬身领命,大踏步的走了。 一盏茶工夫后,就在那些糟老头子开始觉得不耐烦,刚想开口说话时,只见几队健卒抬着二三十口红漆大箱子走上来。 ‘嘭嘭嘭’一阵沉闷巨响过后,二三十口沉重箱子落地,震荡得每一个人脚下微微颤动不已,一看就知道,这些箱子里的事物定然极为沉重。 “这是本侯最近两个月的零花钱。” 杨川慢慢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响亮打了一个哈欠:“来而不往非礼也,诸位父老送本侯一堆老桃,本侯只能送父老们几十箱阿堵物,不成敬意,还请勿要推却啊。” 言毕,他便拍一拍屁股,扬长而去。 远远的,传来一声轻笑,就听他说:“本侯今夜还要宴请董仲舒那帮读书人,诸位父老若不嫌弃,今晚就不要急着回去,留下来蹭吃蹭喝吧。” “本侯保证,味道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