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慕夏回到白龙潭时已是深夜，今晚花火的确没有营业，门廊熄着灯，门把手也早早的就挂上了打烊的牌子。他摸到钥匙打开门，一楼的门厅安静的好像空气都要凝固，通往二楼的楼梯间也浸在黑夜中，仿佛一个吞噬万物的巨口。

    也许江子抒已经睡觉了，慕夏想。他犹豫了半晌，最终决定摸黑向二楼走去，可是还没等他前脚迈上台阶，就听见地下室酒吧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似乎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坠落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这一声把慕夏吓得一哆嗦，于是他又转身蹑手蹑脚地折回通往楼下的楼梯口。探头向下望去，这才发现方才根本没去注意的酒吧里正开着灯，极微弱的灯光照射出来投在楼梯上。

    踩着楼梯来到楼下，又传来一阵叮叮当当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由得更是勾起了慕夏的好奇心，他从门后探头，就看到江子抒颇为狼狈的在跪趴在地上，一手拿着一把冰匙，另一只手正在捡散落了一地的冰块。或许是太过慌张，江子抒捡了好几次才将掉在地上的冰块都捡起来，他叹了一口气，将手中弄脏的冰块丢进垃圾桶里，随手抓起一块抹布一边擦着手上的冰水一边转身准备回到吧台后，却发现慕夏正探头探脑的在门后注视着这一切。

    “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江子抒迅速的将手中的冰匙和抹布都藏到了背后，慕夏甚至一瞬间看到他的脸红到了耳根，“不管你刚刚看到了什么，马上都给我忘掉！”

    慕夏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刚来的，我什么都没看到！”他说着便从门后闪进屋内，一脸无辜的盯着江子抒看。

    江子抒颇为怀疑地上下打量了慕夏一番，“你最好是……”说着便回到吧台后。慕夏顺势凑过去，这才发现吧台上乱七八糟，几把刀具和切碎的薄荷叶随意的丢在水槽里，摇壶和瓶装酒也胡乱摆放在桌面的各处，老远就可以闻到柠檬汁水散发出来的特有的酸甜气味，一片狼藉中只有江子抒平日里非常宝贝的那本旧笔记仍然干净完整，正摊开放在一旁的酒柜上，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满满当当地写着调酒配方类的内容。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慕夏拉过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

    江子抒没有回答，只是用一幅“你还知道啊”的表情不耐烦地注视着慕夏。

    “好啦……我知道了！我听见你搞出的声音，来关心你一下嘛，需要我帮忙吗？不需要的话，我坐一下就走。”慕夏受不住江子抒那样的目光连忙说，“不过，怎么突然想起做调酒了？”

    江子抒一边自顾自地收拾起桌台，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调着玩的。”他今天仍然穿着一件毛衣，长长的袖子被挽到了胳膊肘的位置，即使室内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但江子抒这样的着装在正值夏日的河洲也显得十分不协调。

    慕夏回想起几个小时前，维特曾在图书馆告诉他的话：超能力者就存在于身边的人之中。仔细想来，自己每天都会见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但大多都只有一面之缘，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而平日里相处最多的人，就是江子抒了，难道他就是所谓“身边的超能力者”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反观江子抒，因为动作弧度太大，毛衣的袖子顺着他的胳膊滑落了下来，过长的袖子又打翻了一旁没有拧紧盖子的糖罐，他只好一边胡乱地拽着自己的袖子一边去收拾撒了一地的糖粉。

    这家伙真的是可能有超能力的那种人吗，慕夏想，怎么看都不像。他跳下凳子，蹲在地上帮手忙脚乱江子抒捡起装砂糖的罐子。

    “喂，我不是说别来捣乱吗？”江子抒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慕夏把亚克力制的罐子重新在柜台上摆好，又拿来一旁的扫帚递给江子抒，这才回答：“只是搭把手罢了，毕竟你看，我不是拿了你发的工资吗？”显然这个说辞对江子抒来说很好接受，他接过扫帚，将地板清扫干净。

    两人一同收拾完酒吧里的一片狼藉，慕夏就被江子抒从楼下打发了出来，他只好乖乖地回到阁楼里，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而白天睡了接近一整天，即使这会儿已是深夜，慕夏也是毫无困意，于是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打量起从江子抒那里得到的这个房间。平日里每天都在外面忙碌，回到屋里也只是倒头就睡，慕夏很少关注过房间内的细节，只知道这里住着很舒服，甚至让人感觉不像是给长工住的房间。除去正躺着的这张格外柔软的床，屋内还有一张写字桌和一个红木衣柜，看起来做工颇为精良。慕夏之前曾拉开过写字桌的抽屉，里面陈列着一些杂志和小说，但都已经落了一层的灰，显然江子抒平时从来不会翻动那些书。但除去抽屉中的书本，房间里这些家具，都有着很明显的使用痕迹，显然在慕夏住进来之前，这个房间一直都有人在使用。

    大约是又要下雨了，纱窗外吹进的微风逐渐变得沉闷粘稠起来，房间也变得闷热。慕夏翻身从床上爬起，关上了窗户，转了一圈后最终在衣柜旁找到了空调的遥控器，随着空调的启动，温度逐渐降了下来。慕夏回想起在图书馆时，甚至连空调机都刻着Spike的标记，再反观自己屋里的空调，就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样普通，没有标记，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这样想来，的确在花火的这整栋小楼里，都找不出任何一个更加智能的电器或是曙光计划有关的物件。回想起之前江子抒对曙光计划相关问题的回避，看起来他是真的很讨厌这个莫名其妙的企划。

    慕夏把视线从空调机上挪开，却注意到靠近房门的墙边，挂着的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木相框。他此前也看到过这个相框，但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因为相框内没有装照片。但今天凑的很近，才发现这并非是一个空相框，而是里面的照片被故意反着装了，只露出了照片白色的背面。

    慕夏有些好奇，他小心翼翼地取下相框，打开背后的卡扣。里面果然装着一张已经不太清晰的旧照片，照片上的场景正是花火的大门前，江子抒和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高个男人靠在一起，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门口的黄毛大狗挤在两人中间，两人一狗看上去都十分开心。照片的右下角用黑色的水笔写着一句：“祝贺花火重生”，并且两人在一旁注下了日期。还有两个字迹不同的签名在角落里，但因为水笔的字迹被磨损而变得不太清晰，慕夏贴近分辨了许久才看清，那签名写着的两个名字，一个是江子抒，另一个则是从未听说过的陌生名字：张邱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