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忠孝抉择

    数月后，周瑜找鲁肃商议暗中解决刘备之事，欲先斩后奏以绝后患。【】正赶上鲁肃的一个手下醉醺醺地误入营帐，听到了几句关键的对话。

    周瑜抽出佩剑，鲁肃忙拦住了，说：“这个人杀不得。”

    “此言怎讲？”

    “这个人有旷世之才，只是骨子里傲气太重。所以，主公让他在我的府内做些杂事，磨磨他的锐气，日后必有大用。”

    “哦，还有这样的人物？你叫什么名字？”

    “庞统。”那个人抖做筛糠。

    周瑜撇了撇嘴，看着眼前这人身材短小、相貌猥琐、浑身战栗，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主公啊主公，我们的审美和对人才的评判标准有这么大区别吗？

    鲁肃为保住庞统，忙命人把庞统交给诸葛瑾，并嘱咐安置此人远离朝廷，实为软禁。诸葛瑾见是鲁肃吩咐，当然不敢怠慢。

    诸葛瑾想安排他做偏僻处所的小吏，就让人请他过来说明一下工作安排事宜。谁知那人蒙头大睡，根本不把诸葛瑾派去的人放在眼里。诸葛瑾听到回报后也有点生气，但转念一想，人嘛，总是稂莠不齐的，何必那么叫真呢，不见就不见吧。诸葛瑾就派人直接带那人前去赴任。

    庞统到任后，依旧每日饮酒作乐，酒后还喜欢给人相个面，据说他相面还挺准。过了两个多月，公务堆积如山，庞统依然置之不理，我行我素。有人就向诸葛瑾打小报告，说大人派来的人玩忽职守的种种作为，民怨之声很大。

    诸葛瑾找到醉倒在桌案上的庞统，问他这样拿着国家的饷银，不为朝廷效力，内心安稳吗

    庞统声音囫囵不清：“我…活不了几天了，就让我先姑…且快活着吧。”

    “你要是真的活不久了，就更应该竭尽为人臣的本职。难道你还想把今生事务带到阴曹、来生？”

    “谁说我欠债了？有什么事务啊？哪有事务啊？”诸葛瑾指着几案上的公文。

    庞统突然起身，端坐席上，一手研磨，一手翻阅公文。

    诸葛瑾这才看见此人庐山真面目，竟然是他。就见庞统挥着大笔，刷刷点点，堆积如小山的公文就去了十之**。他又叫衙中的一个听差找来一些文案中有疑点的相关人物，质疑、推理、断案如神。小半晌的功夫，积攒了两个多月的公务全部处理完毕。

    诸葛瑾查看他的批改、评判记录，字字入情入理。庞统看着诸葛瑾赞许与惊讶的眼神，哼哼鼻子：

    “诸葛瑾，看完了吗？看个东西都那么慢腾腾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既然到江东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庞统是靠本事吃饭滴，不是靠关系混饭滴。”

    “好吧。”诸葛瑾知道此人放荡不羁，相劝也是无用。

    诸葛瑾约他到外面林中走走，庞统不肯，说他只喜欢在酒葫芦里泡着。诸葛瑾叫人摆上酒宴，要和庞统畅饮一番。

    “士元有将相的才华，不甘心做这样的偏僻处所的小吏才心生怨怼吧。其实，我初来东吴，也是一点点得到贵人指点提携才有今日的小小成绩。凡事还是要立足本职，以你的才学，还怕没有人发现你的本事吗？”

    庞统看着诸葛瑾苦笑道：“大人终将位极人臣，不负平生所学。可是我的时日不多了，腹中的那点墨水都要随我埋身在荒野中了。”

    庞统不顾诸葛瑾的阻拦，一杯接一杯地狂饮，也不碰那菜肴。

    “士元正是壮年，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庞统笑而不答，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

    “大人，您信命吗？我看大人相貌贵不可言，但骨骼中‘孝’字当先。”

    诸葛瑾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这话还是让他一惊。朝廷上谁不说他诸葛瑾是东吴的股肱重臣，私下里又有多少人骂他是看孙权眼色行事的一条狗。而眼前这个平生交往不多的人竟能将自己一语道破。

    “士元这句话的意思是……？”

    “大人虎眉狼面，终是个出将入相的。大人有安邦定国的才学、人品，正是想做帝王的人苦苦追寻的水中佳人。不过，大人胸骨向内，也就是说在忠孝难以两全的时候，你往往会选择后者。”庞统很自信地看着诸葛瑾。

    诸葛瑾嘴上没说什么，内心已经微风涟漪。他给庞统斟满一杯酒，给自己也斟满一杯酒。

    “士元说笑了。我们还是书归正传，说说你吧。”

    庞统一饮而尽，咂嘛咂嘛余味，闭目无语。

    “若士元听愚兄一句劝告，好生做自己份内的事，我定会在合适的时机向主公保荐你。终有一日，我们会同朝为官，同为朝廷出力。”

    庞统把眼皮撩起来看了眼诸葛瑾，又迅速落下：“大人如此待我，士元真心感动。有一句话我说出来，是帮了大人，也害了大人。”

    “我想听听。”

    庞统就把那日他酒后误入营帐，听到周瑜和鲁肃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诸葛瑾。

    “周将军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我轻侮散漫些，他还能容我苟延残喘几日，我若真的兢兢业业了，怕是就喝不到大人的这顿酒了。士为知己者死，士元在有生的残年，还能得遇故人，有今日这番畅饮，我的心宽慰许多。”

    诸葛亮每次来荆州，诸葛瑾都有意避嫌。不过，他对这位弟弟的安危有多么的担忧，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常常装作与旁人闲谈无关紧要的事，耳朵却警醒地听着其他人谈论有关荆州使团的消息。今天，他听到庞统这番话，真是捏出了一身冷汗。以他对诸葛亮的了解，假以时日，刘备等人全身而退不是不可能的。周瑜想除掉刘备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但他没想到周瑜已经着急到要出此下策。这件事，他还能置若罔闻吗？

    诸葛瑾起身对庞统深施一礼：“士元的恩德，子瑜记下了。你先安心地继续呆在这里，我一定会重重地报答你。”

    诸葛瑾回到府中，翻来覆去地想着庞统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诸葛瑾考虑再三，决定去找鲁肃探听口风。

    鲁肃正在帐中假寐，听到诸葛瑾来了，就起身迎出账外：“什么风把子瑜吹来了？”

    “子敬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鲁肃营帐，诸葛瑾开门见山就问：“外面都传周将军要对荆州来人下手，有此事吗？”

    “呵呵，子瑜对与令弟有关的事都讳莫如深，今日怎么倒这般关切了？”

    “子敬，请不要说笑了。古人祁黄羊能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我有何不可为国家大计而不避兄弟之嫌？”

    “子瑜果然是东吴社稷之臣。这件事不是空xue来风。”

    “那东吴岂不是又要陷入水火之中。北方曹cao让曹仁撤兵，无非就是挑起我们孙刘两家内斗，他好得渔翁之利。再说那荆州的关羽，又岂是好惹的主，他能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追随刘备，如果他得知刘备等人在江东遇害，还不倾巢而出与江东挣个鱼死网破。这样孙刘联盟破裂，双方元气大伤，正是中了曹cao的jian计，江东从此姓甚名谁都要由他曹cao定夺了。”

    “子瑜，你我真是心有灵犀呀，主公也是考虑到这层了，才迟迟没有动手，又碍于周将军对此事太过执着，不好放他们这样回去，事情就僵持在这里了。”

    “周将军少年得志，大小战场历练无数，会没参破这一道理？”

    “不是参不破，是气不过呀。自打赤壁之战后，刘备趁着我们与曹cao热战，拿下荆州大片领土，还受封荆州牧。他周瑜出心出力，损兵折将，至今肋下箭伤每逢天气变化就要发作一次，最终却只得到荆州的少许土地。他就是气不过刘备小人得志，一副暴发户的嘴脸。现在，刘备好不容易来还荆州了，主公竟然要把荆州再托付给刘备，这不是在他心头剜rou嘛。周将军对东吴有大功勋，懂得以大局为重。我相信再给他些时日，他也就不会对此事如此执着了。”

    诸葛瑾最担心的就是周瑜和鲁肃联起手来，那么诸葛亮必是凶多吉少。现在，他了解到鲁肃仍然坚持孙刘联盟的策略，心下平稳许多。

    诸葛瑾从鲁肃那里出来，定定神，决定去见老夫人，看能有什么作为。平日里，老夫人很喜欢诸葛瑾，拿他当自己的半个儿子看待，觉得他老实巴交的，厚道又和善，还肯花时间听她叨念那些陈年往事。诸葛瑾的裙钗策略也是东吴大将中用得最好的，一些人爱拿他打哈哈，瞧不起他也嫉妒他升迁的顺畅，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诸葛瑾刚进孙府后花园，就听到一阵阵燕语莺声，走过一段雨花石铺就的花间小路，看到一副其乐融融的欢快场面。

    诸葛亮看到诸葛瑾，连忙起身施礼。

    老夫人看到诸葛瑾来了很高兴：“子瑜，好些日子没来了吧。你们也该认识的，还需要我引荐吗？”

    刘备起身对诸葛瑾恭敬施礼：“问诸葛将军安好。我家军师常常说幼年失去父母，多亏长兄如父，才让家道不至落败。我有军师，如夜行之人得一明灯。军师却常说他才学远不及兄长十分之一，我想是军师自谦之辞，今日得见将军风采，才知江东卧虎藏龙，有今日的兴盛实非偶然，再假以时日，天下一统全在将军等人。”

    “瞧这张小嘴多会说话，比那个聊鸽还会逗我开心。”

    老夫人眼角眉梢喜不自禁，旁边的人都在赔笑。

    诸葛瑾这顿膈应啊，有生之年还能碰着个比自己更能装孙子、溜须拍马的，缘分啊。这一刻他非常理解那些厌恶自己言行的人的感受，原来自己平时这么让人恶心啊。诸葛瑾客气了两句，礼毕落座。

    诸葛瑾在场，诸葛亮有些拘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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