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城南小陌又逢春(上)
员外喜欢。他还经常与城南袁家、城北董家、城西马家的纨绔子弟喝酒蹴鞠打马球,就因为这事,时常被刘员外鞭打。”邢捕头接话道,“我怀疑,多半就是这个刘坤怀恨在心,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把他爹给杀了。” 阮诚和郑刚又看了他一眼。 郑刚清咳一声,道:“邢捕头,没有证据可不能胡乱臆测。” 阮诚点头道:“郑老所言有理。” 邢捕头有些讪讪。 三人绕过屏门,邢捕头继续介绍道:“丁非是两年前来到刘府,本来是府里的棍棒教头。却因打伤刘员外长子刘乾的小舅子,被派给刘坤当贴身侍卫。” “嚯!嫡长子跟次子就是不一样。”阮诚走进三堂东厢房,坐在案前,对面前的两人道,“等等,方才是不是也有个两年前的。” 邢捕头拿起水壶,倒了两杯水,一边递给阮诚和郑刚一边道:“丫鬟姜竹也是两年前的,哦对,姜竹和丁非是夫妻。” “夫妻?这两人来历可查清了?”阮诚喝了口水,问道。 “查清了,”郑刚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丁非原是左神策执戟,后因左腿伤退伍,而后就经人介绍来到刘府。姜家本是富商之家,然而却被黑龙帮盯上,惨遭灭门。黑龙帮把姜竹卖给了牙子,牙子在卖她的路上遇到了丁非,丁非把她救了,两人相依为命,不久后就成亲了,丁非退伍后两人一起来到刘府。” “左神策执戟?却是个强人。”阮诚叹道,“怎得老是黑龙帮。” “昨晚他俩是在何处喝酒的?”阮诚剥着案上的橘子。 “在马钦宅邸。”邢捕头答道。 “城西?两人跑这么远喝酒?”阮诚掰开一瓣橘子放进嘴里。 “大人有所不知,马钦不似刘坤,他是马员外独子。马员外老来得子,对他十分宠溺,为了方便马钦找刘坤、袁硕等人喝酒,马员外特地在城东购置了一座宅邸。”邢捕头答道。 “家有千金,行止由心。”阮诚调侃道,“今早两人几时回来的?” “两人落后大人约莫一刻钟,应该是寅时三刻前后回来的。” 阮诚点点头,把最后一瓣橘子咽了下去,问道:“此地距刘府多远?” “约莫一炷香的脚程。”郑刚推算道。 阮诚转头看向邢捕头:“若是青壮男子呢?” “约莫一刻半钟。”邢捕头答。 “那若是青壮男子奔跑过去,需要多久?” “约莫一刻钟。” 阮诚又问:“若是会武的青壮男子奔跑过去,需要多久?” 邢捕头转头与郑刚对视一眼,道:“这,属下不知。” “快去!”阮诚催促道,“骑马去!” “是!”邢捕头应道,随后出了房门。 阮诚转头看向郑刚,笑着问道:“刘家次子可学过武?” 黄昏时分,阮诚回到容柳居,见幼娘正使唤仆役收拾屋子。 “犄角旮旯可都要清理干净了,县长不喜尘土;把这首诗裱起来挂在堂屋,是县长亲手写的……”幼娘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阮诚从身后抱住幼娘,笑道:“才几个时辰不见,幼娘已经有当家主母的模样了。” 幼娘俏脸微红,道:“夫君在外拼搏,幼娘总不能还让夫君分心。夫君主外,那幼娘便主内,好好管家。” “幼娘贤惠!”阮诚赞叹道。 吃罢晚膳,阮诚对幼娘道:“幼娘是否愿意陪我走一趟刘府?” “夫君之命岂敢不从?”幼娘笑道,随后又问:“那静姝如何?” “静姝留在家里,跟丫鬟们玩,可好?”阮诚看着小丫头。 小丫头眨眨眼,道:“好!” 刘府的小厮把阮诚和幼娘接下轿子,引进姜竹家里。 姜竹家就在刘府内,其他杂役也住附近,应该是刘员外安排的杂役居所。 小厮敲了敲房门,朝里头喊道:“姜竹,县长大人看你来啦。” 不一会儿,里头人影摇曳,开门的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子。 阮诚拱手道:“姑娘可是姜竹?” “奴家名为梅雪,姜竹今日受了惊吓,奴家前来照顾片刻。”女子欠身还礼道,随后引二人进屋。 屋里陈设简单,左床右桌,床边有衣柜,桌旁有梳妆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梅雪给二人搬来木凳,床边的姜竹挣扎着起身,脸色苍白,道:“大人远道而来,奴家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幼娘坐着握住她的手,温声细语道:“姜竹不必多礼,我与夫君前来,主要是想问今早发生的事。” 阮诚接过梅雪递来的水,道:“姑娘可否方便带我去刘员外书房一看?” “自然是方便的。” 路上阮诚问道:“姜竹这般模样有多久了?” “自五更出事,便如此了。”梅雪答道。 “她是何时回房的?” “邢捕头来了后不久,我便带她回房休息了。” “丁非怎得不在?” “他一个时辰前去接孩子下学,不知怎得还没回来。” “你在此照看了一整日?” “正是。” 阮诚笑道:“你倒和婉。” “大人有所不知,”梅雪欠身,“姜竹本是富家小姐,前些年被黑龙帮灭门,不得已至此当了丫鬟。我见她身世与我同样凄惨,便多加照拂。” “哦?”阮诚捕捉到她话里的讯息,“敢问姑娘是如何来刘府的?” “我与姜竹一样,家里被黑龙帮灭门,走投无路之时,是老爷好心收留于我。”梅雪有些悲戚道。 “刘员外府上可还有这样身世的?”阮诚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府上杂役丫鬟大多是这样的,老爷还时常会从曹员外那买来一些。” “这刘员外倒是心地良善。”阮诚反讽道。 “老爷对我们下人确实和善,”梅雪没听出阮诚话里的讽刺,“老爷体恤我们下人,平日里也没有打骂,若是有谁病了便放回去养病,不仅不扣工钱,还会派人慰问。” “我听说刘员外与他儿子关系似乎……” “老爷和小少爷早有争端,老爷想让他考取功名,小少爷却不喜舞文弄墨,一心爱好刀兵。”梅雪也有些无奈,“久而久之,老爷和小少爷之间逐渐破裂。前不久两人又大吵了一架,老爷拂晓去钱庄黄昏归家,小少爷便黄昏出去拂晓而归,两人约莫小半个月不曾见过了,谁曾想两人再见已是天人永隔。” 梅雪似是有些悲伤,半响不再说话,过了片刻,才道:“大人,书房到了。” 阮诚看着梅雪有些胆怯的模样,道:“你若是有些惧怕,便在此等候片刻。” “那奴家便在此处等候大人。”梅雪应道。 阮诚踏进房门,发现与早上别无二致,仅是刘员外的尸首被衙役带走了。他走到书桌前,看了看干涸的褐色血迹,又翻了翻桌上的书文,发现并没有异常。他又翻看桌后的书柜,发现最上层书柜上虽然落满了灰,却有一本书有些整洁,似乎是最近刚拿出来过。 阮诚从书柜上拿下来,发现是本账本,其中记载着每月十五的财物情况。他正要合上,却发现账本里似乎少了什么,他又翻看了几页,发现这本账本只有利润却没有成本! 他想起钱才临死前说的,黑龙帮堂主每月十五前来收账,顿时有些明悟——刘汉叔大抵就是黑龙帮的堂主,他每月十五在书房不是在怀念故友,而是在记账和上贡! 怪不得他敢收留黑龙帮残党,怪不得他会对这些下人这么好心,明面上帮助下人安身立命,背地里却是杀害他们全家的凶手,到头来这些人还要感谢他,真是讽刺。 阮诚拿着账本的手逐渐渗出冷汗,他知道黑龙帮水很深,却没想到一个堂主竟能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而黑龙帮被灭后还运转得如火如荼。甚至,黑龙帮或许根本没被消灭,七年前黑龙山上的六百四十三人只是黑龙帮的一个幌子,他们舍弃了一些炮灰,便由明处转为暗处,用另一种不流血的方式蚕食着冀州百姓。 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门派?世家?他们就算有这个胆子,也不可能有这个能力。难不成是不夜在进行战争物资积累?不对,如果是不夜,那舵首就不必令师兄带队扫平黑龙帮,我们出力官府得功的事,舵首是不会干的。 阮诚如此思索着,从桌边踱步至床边。
他坐在床上,正思索着黑龙帮的事,突然觉得脚下似是少了什么,于是看向塌下的滚脚凳。 滚脚凳并没有放在床的中段,而是被放在了床头。 常人不会把滚脚凳放在床头,如果不是刘员外放的,那一定就是凶手。阮诚心道。 他朝床下看去,却发现床下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 此时,一阵风吹过,阮诚看到床下的黑暗如水面般波动,他伸手一抓,发现床底的黑暗是一块黑布。他顿时了然:凶手大抵就是藏在床下,趁刘员外睡着后行凶;或是杀完人后躲在床底,伺机逃出。 那凶手是如何逃出书房的?衙役肯定会检查房间各个角落。 衙役? 若凶手是衙役,他趁他人勘探现场时从床底爬出,不就掩人耳目,瞒天过海? 阮诚灵光一闪,抚掌笑道。 他问房门两侧看守的衙役道:“可曾见别人进出过房门?” “回大人的话,不曾见过。”二人齐声道。 “今日邢捕头来时,可有同僚缺漏迟到者?”阮诚又问道。 “缺漏者迟到者,大抵是没有的。”其中一人道。 “你忘了,小六不是晚来了一会,还被邢捕头训斥一顿。”另一人提醒道。 “哦对,是有这一回事。”那人一拍脑门,想起来。 “小六?”阮诚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查一查他与刘员外可有恩怨,另外去问问他昨天至今早在哪里,去吧。” 二人称是,又问道:“那这书房……” “不必看守了。” “是!” “带我去打更人阿庄的住处,我有几句话要问他。”阮诚对着等候的梅雪道。 过了半刻钟,便到了阿庄的住处。 阿庄正准备出去打更,刚好碰见阮诚与梅雪。 梅雪道:“县长大人找你询问老爷被害一事。” 阿庄有些惊慌,立刻放下手中的竹梆和铜锣,准备迎两人进房。 阮诚笑道:“不必拘谨,只是闲谈罢了,你继续打更,我们边走边谈。” 阿庄称是,于是引着二人走出院子,喊道:“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阮诚问道:“今早你撞开门时,可曾发现床下有其他人?” “当时小的见桌上老爷的头颅,吓得惊慌失措,随后就跑去叫人,并未注意床下。”阿庄答道。 “你跑去叫人,再回到书房,这中间过了多久,房内可有异动?” “从书房到杂役住处不过半刻钟,小的当时心中惧怕,所以脚步也快了些,一来一回约莫半刻钟多些。” “姜竹可是一直守在书房?” “小的走时姜竹已经瘫软,约莫是吓到了,回来仍是那副模样,大抵是一直守着。”阿庄回答得很谨慎,并没有给确切的回复。 “你打完更回到住处所需几时?” “约莫一刻半钟。” “你是回来途中发现刘员外被杀的?” “小的自住处刚至书房,便发现老爷被害了。” “至书房需几时?” “半刻钟足矣。” 阮诚思索道:仅半刻钟,便把人杀了,把头砍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凶手沉稳冷静,甚至有些淡漠生死。 他转头对梅雪道:“我们回姜竹那罢。” 离开姜竹家时,幼娘牵着阮诚的手,边走边道:“姜竹家被黑龙灭门,家人的头也如刘员外一般,被砍了下来,今早她见书房的惨状,更是勾起了她过去的回忆。” “也是个可怜的人儿。”阮诚叹道。 “夫君让我问的,打更人走后姜竹可曾见过别的人进出,我问了,姜竹未曾见过。” 阮诚点点头,“事已至此,先回家罢。” 第二日,阮诚踏进县衙大门时,邢捕头迎了上来,道:“大人,从马钦宅邸至刘府仅需半刻钟多点!” 阮诚闻言,笑道:“刘坤自幼习武,身强体壮,从马钦宅邸至刘府,约莫半刻钟便可,他有足够的时间在小厮跑来报信前回马钦宅邸;而丁非腿上有伤,不能奔跑,回马钦宅邸路上至少需一刻半钟,不及跑来报信的小厮。凶手多半是刘坤。” 二人大笑,随后阮诚似是想起什么,问道:“邢捕头昨日怎得去了这么久?不是让你骑马去吗?” 邢捕头挠挠头道:“回来途中遇到学堂起火,于是属下便跑去救火,由此耽搁了。” “原是如此。”阮诚点点头。 “哦,属下救火途中还遇见了丁非,他与我一起把屋里的孩童都救了出来。”邢捕头一拍大腿,道。 阮诚发觉有些不对,问道:“他可是跑着的?” “那么大火傻子才不跑。”邢捕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阮诚,答道。 “什么?”阮诚震惊喊道。 邢捕头看着他的模样,没有出声,良久,才继续道:“昨日大人吩咐手下人查的小六与刘员外的恩怨关系,也已经查明了,二人并无交际。” “那他昨日何故迟到?”阮诚逐渐冷静下来,问道。 “这小子一月前娶了媳妇,是个水灵秀气的姑娘,此后小夫妻两个日日折腾至半夜,邻里乡亲和县衙同僚都知道。听邻里说,前晚将近四更还有动静,昨日五更后才慌忙过来。”邢捕头隐晦一笑。 “可有人证?”阮诚没理会邢捕头的意味深长。 “人证?这种事怎么会有人证?”邢捕头纳闷道。 阮诚瞪了他一眼,道:“我是道小六昨日五更后过来可有人证!” “哦哦!”邢捕头挠了挠脑袋,“村口王大爷昨个五更多点看到了小六出村,他还说青壮就是好,三更睡,五更起,阎王夸咱好身体。” 阮诚又瞪了他一眼,心道:难怪郑老喜爱瞪人,跟着这种夯货共事,确实身心疲惫。 邢捕头被瞪得有些讪讪,心想:县长如今怎么跟郑主簿一般,喜好瞪我。 “如今小六的嫌疑约莫是排除了,你且随我去马钦府邸看看。”阮诚道。 邢捕头点头称是,对手下人喊道:“备轿!” 阮诚抬手制止,道:“备马!” 二人至马钦府邸,门口一小厮把马牵至后院,另一小厮把二人引进大堂,喊道:“县长驾到!” 刘坤因刘员外被杀一事,已经没了兴致喝酒,众人都是以刘坤为首,刘坤不来,众人也随之散了,仅有马钦在此独自无聊。 马钦听县长来了,立刻带丫鬟迎了进来,道:“县长大驾光临,马某有失远迎,里面请!” 落座后,马钦兴奋地问:“县长可饮酒?或是蹴鞠?投壶狩猎亦可。” “不必,”阮诚笑着拒绝道,“我来是想问马公子一些问题。” 马钦顿时有些沮丧,道:“县长尽管问,马某知无不言。” 阮诚笑道:“马公子今年几岁了?” “今年已至十四。”马钦撅着嘴答道。 “与刘坤关系如何?” 马钦听到刘坤的名字,立刻来了精神,道:“他与我兄弟相称。” 阮诚点点头,又问道:“刘坤与刘员外不和,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他爹想让他读书考功名,他却不喜欢四书五经,他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马钦捻起丫鬟端来的甘珍,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有意思,你认为他为人如何?”阮诚也捻起一颗,递给了一旁的邢捕头。 “大哥为人和善,且乐善好施,下人嫁娶病丧,他都会有所帮衬。他虽有钱,却不喜有钱人,也不喜官府,除了郑老。” “郑老?可是扶柳县主簿郑刚?”邢捕头好奇道。 “正是,他说郑老人如其名,为人刚正不阿,郑老世代为扶柳县主簿,清白廉洁,秉公执法,乃是文人之首。他还说,若是文人皆如郑老,那地渊如何不兴,百姓如何不乐。” “他一个武人,竟能有如此灼见!真乃奇男子也。”阮诚,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赞叹道。 “不仅如此,”马钦炫耀道,“大哥还说,如今朝堂二分,李相权势滔天,多次想废太子立新储;太子兢兢业业,如履薄冰,虽危险重重,却有帝隆近臣所助,倒也是稳定下来。李相虽手握大权,然年事已高,待李相驾鹤西去之日,便是太子大展宏图之时。” “确是如此!不曾想刘坤居然对朝堂也有见解。”阮诚叹为观止。 马钦听到这话,顿时眉飞色舞,尾巴翘到了天上。 三人一齐喝了杯茶水,随后阮诚又问道:“你们平日里除了饮酒蹴鞠、投壶狩猎,可还有别的?” 马钦笑道:“自然是有的!县长可否知道马球?” “自然是知道的,不过马球多是军中游戏,怎的马公子也会?”阮诚笑问道。 “是丁非教我们的。”马钦如实回答,“丁非自从当了我大哥的贴身侍卫,就经常跟我大哥一起来我这。虽然他人比较闷,但是我问他军中的事,他也会告诉我。” “原是如此,那丁非可是与你们一起喝酒玩乐?” “这倒没有,丁非说主仆同座,此举不合规矩,经常会一个人喝酒。”马钦拿起一旁的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 “一个人喝?”阮诚有些警觉,“那十五那日,他也是一个人喝的?” “这倒不是,”马钦“啪”得一声收起扇子,摆摆手道,“以前他刚来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喝,后来他结识了周封,两人就一起相约喝酒。十五那日就是丁非与周封在一起。” 随后他又补充道:“周封就是我府里的打更人,有时周封喝醉了,丁非还会帮他打更。” “十五那日丁非可是打更了?”阮诚追问道。 马钦挠挠头,道:“这我便不知了,我吩咐过周封,打更时不要靠近大堂,因为我与兄长们皆在大堂玩乐至深夜,打更会吵到我们休憩。” 阮诚笑道:“你的丫鬟是否能听到?” “自然可以。”马钦点头,随后对身边的丫鬟道:“念春,十五那日你可听到有人打更?” “听到了。”念春欠身道。 “是否是丁非?”邢捕头问道。 “不知,奴家梳妆打扮完,打更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起早后在院里撞见丁非,他似是要去茅房。” “他可有所异常?”阮诚问道。 “异常?倒是没有,不过那天天气确是有些异常。” “哦?此话怎讲?”阮诚与邢捕头对视一眼,又问道。 念春思索片刻,道:“那天天亮的比平时晚,我想兴许是天气不好,却不曾想那天是个大晴天。” 阮诚思索一番,却没能想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带着邢捕头向马钦告辞。 阮诚拱手道:“今日公务缠身,改日若是得闲,定来马公子府上喝酒!” 马钦还礼:“马某在此恭候县长。” 明日一早,阮诚醒来,却看幼娘在梳妆台前浓妆淡抹。 “幼娘怎得突然开始梳妆打扮了?”阮诚从她身后抱住她,笑问道。 “这里不比村子,县里的姑娘全都梳云掠月的,连手下的丫鬟也浓妆淡抹,”幼娘用眉笔描画着黛眉,“我若还是如过去一般不施粉黛,岂不是给她们比下去,幼娘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怕堕了县长的颜面。” 阮诚闻言,伸手挠着幼娘腰间的痒痒rou,笑道:“好个幼娘,竟开始调笑我了。” “哎呦,”幼娘被痒的受不了“好夫君好夫君,幼娘知错了。” 阮诚这才罢休,把头搭在她的肩上,看着她面前的瓶瓶罐罐,好奇道:“梳妆打扮竟然需要这么多东西,果然,美人儿都是烧钱的。” “幼娘还算勤俭持家的,”幼娘用手抚着他的脸,“像这些胭脂水粉,拢共不过十两银子。远的不说,就说你师兄送的那水云斋的玉簪粉,可就要十五两银子。”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阮诚叹道,“夫子所言果然没错。” 幼娘听了,用手揪住阮诚耳朵,用力拧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夫君说什么?还请夫君再说一遍,方才窗外风声太大幼娘未听清。” “疼疼疼……我说幼娘衣香鬓影娟好静秀如扫眉才子。” “哼,这还差不多。”幼娘松开手,开始着手点额黄。 阮诚静静的看着幼娘梳云略月,也不说话。 待幼娘点好额黄,阮诚以为结束时,她又拿起那盒水云斋的胭脂,开始点绛唇,而后化完面妆,最后又开始盘髻。 等到幼娘把银簪插进盘好的头发里,已过了几近一炷香。 “女子梳妆竟如此繁琐,”阮诚惊到。 “这还算是快的,”幼娘答道:“我仅仅是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点额黄和点绛唇,还没画面靥和描斜红呢!” 阮诚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那幼娘觉得刘府的丫鬟梳妆大抵要几步呢?” “嗯……”幼娘眨了眨眼睛,“大抵需要敷铅粉、抹胭脂和点绛唇,夫君问这个做什么?” 阮诚不答,反问道:“那做完这些大概要多久?” “半刻钟足矣。” “那若是加上盘髻呢?”阮诚又问道。 “若是加上盘髻,怎么着也要一刻钟罢?”幼娘歪着脑袋想了想,答道。 “幼娘,我知道凶手是谁了!”阮诚抱着幼娘的腰,凌空转了一圈,喜笑颜开。 幼娘惊呼,死死环着阮诚的脖子。 阮诚把幼娘放下,双脚着陆的感觉逐渐让幼娘恢复平静,她靠在阮诚胸口问道:“凶手是谁?” 阮诚道:“幼娘想不出?” 幼娘摇了摇头:“幼娘想不出。” 阮诚点了下幼娘的鼻子,笑道:“幼娘真想不出?” 幼娘嘻嘻一笑:“夫君既然已经想出来了,为何还要我想?” 阮诚抓了一把幼娘腰间的痒痒rou,引得幼娘咯咯发笑,道:“因为我要抓住你体内的懒虫,治好你的懒病。” 幼娘紧了紧环着阮诚脖颈上的藕臂,看着阮诚撒娇道:“好夫君,告诉幼娘嘛。” 幼娘几乎要贴到阮诚脸上,吐气如兰,气若游丝。 阮诚心神荡漾,抱着幼娘的腰吻了下去,直至双方喘不过气。 阮诚深吸一口气,说道:“姜竹敲门,见屋内没有回应,于是叫来一旁的阿庄。而阿庄自住所至书房仅需半刻钟……” 幼娘反应过来:“姜竹梳妆打扮好至少一刻钟,她在阿庄打更前就已经醒了!” “幼娘聪慧!”阮诚赞叹道,“姜竹见到刘员外的尸体吓得魂不守舍,瘫软在门上,此时阿庄去外院叫人,凶手就是这时从房门里走了出去。” “但姜竹说没有看到别人进出……”幼娘瞪大了凤眼,惊呼“凶手是两个人!” “没错!姜竹的夫君是丁非,丁非曾是神策军执戟,退伍后在刘府当侍从,对杀人之事并不陌生。他知道先把人杀了,过一会再砍头,血便不会飞溅;” 阮诚把幼娘抱起,道:“他也能做到,跟着阿庄的敲锣声砍头,以此掩盖声音;他还能在小厮跑去马钦府上报信前回到马钦府邸,装作无事发生。” “可是夫君不是说,马钦府里的丫鬟在五更后见过丁非。”幼娘紧紧环住阮诚的脖颈,问道。 “念春道那日天气有些异常,明明是晴天,天亮得却比平日里晚。我当时虽觉得有问题,却没细想,如今想来,大抵是那日周封喝醉了,于是丁非便帮周封打更。”阮诚抱着幼娘走到床边。 “然而,他打更时却不是五更,应是提早了一炷香时间左右,这样一来,他打完更回去,让念春撞见他去茅房,便有了不在场人证。而后他偷偷跑回刘府,将刘员外杀死,把他的头放在桌子上。等到姜竹敲门,他便藏在刘员外床底,用黑布挡住自己。阿庄撞开门之后跑去叫人,他便从姜竹面前跑出房门,跑回马钦府邸。” 阮诚把幼娘放在床上,道:“一开始我以为这案子重点是作案手法,现在看来,巧妙的是作案时间。” “可他们为何要杀害刘员外……”幼娘还在疑惑,却见阮诚脱下外衣,惊道:“夫君这是作甚,要错过今早的朝参了。” 阮诚笑着用手勾下床帘,“今日旬休,不必朝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