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晋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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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安歌心中一惊。 天下任何女子似乎都难敌过这样的海誓山盟,安歌却俏皮地眨着双眼,话中有话,“你是不是每救一位姑娘,便将这样的誓言许给她们?都会往自己的体内种一条鱼?” “那我岂不是要被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孟昶好似早就猜到安歌所想,哈哈大笑,“蜀国皇后的位子一直悬而未定,是因为各方势力交错复杂,实在令我头疼。但自见到你,便觉得这位子是非你莫属的。” 安歌沉思良久,轻轻吐露,“那便等我回来。” 孟昶略显失望地叹息,也只能故作宠溺地笑笑,“看来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回到中原的决心。那我就听娘子的,在后蜀好好地做一名‘粑耳朵’,等你凯旋而归。” “什么是‘粑耳朵’?” “就是你拧着我的耳朵,叫我朝左,我不会向右,叫我吃鱼,我不会吃鸡。” 听到从他口中讲出的后蜀方言,安歌不禁笑弯了腰,却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盘问,“你比我大出这么多,又是一国之君,想必应有很多妻妾和儿女了吧?” “妃子都不是我想要的,你若不许,我把她们一并赶走就是。至于儿女,我也记不清,小孩子长得都差不多,还总是闹闹腾腾的。”他话锋一转,满脸戏谑,“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我吃什么醋……”其实安歌心里,更多的是略感失望,这样出众的男子,像极了她曾经幻想过的夫君形象,可他的风流倜傥和妻妾满堂,又好似和自己的企盼大不一样,心里虽别扭,嘴上仍要显得满不在意,“世上哪有你这么糊涂的爹?做你的妻子儿女,真是可怜!” “我的皇宫就缺一位正宫娘娘,不仅能助我料理后宫事宜,你还拥有大智慧,可与我一同处理国家政务。我真是越发舍不得放你走了,我的皇后。” “你若真想娶我,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我要你向天下昭告对我的真心,你可有胆量?” “那是自然!想当初东汉光武帝在诏书里,向全天下公开宣称对阴皇后的柔情绵长,当成世间佳话,一直流传至今——‘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他显得极为胸有成竹,“我自幼也算饱读诗书,为你作一篇情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不,”安歌摇了摇头,并不买账,“光武帝所做,乃是他的事,你要做出属于你的事。” 安歌知道,此番和他独处的时间已所剩无几。无论怎样,若能构筑起承载于二人的承诺,或真或假,也算是离别之后,对自己的些许慰藉罢。 前路漫漫,她十分清醒,未来究竟是否能有重返这里的日子,她全无把握。 孟昶沉思片刻,忽然喜上眉梢,“我们后蜀最出名的便是艳而不俗、雅致芬芳的木芙蓉,此花一日多色,风姿盎然,与你的性格倒是有几分相像,而你又恰好姓‘符’!” 说罢,他兴致盎然地铺开一份卷轴,遂即挥毫泼墨起来,一首五言绝句已跃然纸上。 “城头遍芙蓉,秋间安盛开。待到来年歌,锦绣真锦城。” “待朕回宫,便下令将这锦官城内外种遍芙蓉花,朕要在这一片花团锦簇中,等待着符皇后安然归来,笑靥如花。”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唤作“朕”,而那片花海也好像径直浮现在安歌眼前,芬芳扑鼻,艳冠群芳。 几年以来,她看惯了昭信和忍冬之间最简单透彻的情与爱,便以为世间的男女之情大抵都如此,可是反观眼前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却显得飘飘渺渺的像一团雾气,抓不到手里。 总觉得会有一日,将花开荼靡,也总害怕,心之所向,终究完结了个幻影离殇。 说话间,一只白鸽飞进木屋,扑扇着翅膀落在孟昶的肩上。他轻巧地抽出飞鸽脚下捆绑的木签,凝视半晌后,缓缓递与安歌。 安歌疑惑地接过,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言——契丹入晋,符氏无主。 她只感眼前一黑,惊得几乎晕了过去。 “为了你的伤尽快恢复,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向你隐瞒实情,如今你既去意已决,我便只能如实相告。”孟昶悄悄望了眼安歌愈加苍白的脸,“你父亲为保住符家军,被耶律德光俘入栾城,至今杳无音讯。” “我要回去救他!”安歌说着,便挣脱孟昶的手,想要向门外冲去。 孟昶扳过她的肩膀,露出焦急的神色,“听我说,这次我不再阻拦你,只是如今,你的心里除了父亲和符家军,还要加上一个我。为了更好地让你记得我,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他说着,便用一声口哨将那只白鸽唤到自己的手臂之上,“它叫鸟羽,和它的夫君鸟翎一样,都是我一手调教的信鸽,它们能够在数日之内长途跋涉,传递讯息。如今,我要你带它在身边,这样,我便不再担心,会失去你的消息。” 安歌踮起脚尖,向孟昶嘴角送上一啄,却不想,自己反倒被孟昶紧紧箍住腰身,于是,两人点燃烈焰般的眷恋,体内的阴鱼和阳鱼也仿佛有了感应,绽放着磁性相吸,蜜意柔情。 “对了,你会不会总念咒语,叫肚子里的鱼咬我?” “哈哈哈哈……”孟昶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真是聪明又蠢得可爱,那是救命用的蛊,只有在你我二人命悬一线的时候,咒语方能起作用。你若伤重,咒语才会出现,将我的力量隔空带到你身边,救你于危险。” “可是这蛊……” “用蛊十分复杂难控,难道你还不信我?” “不是……” “你若出事,我便会用蛊来救你。可是安歌,我想知道,若我出事,你可也会保我?” 见他无比诚恳问自己,安歌便将回应牢牢刻在心底,“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像你救我一样,救你。” 之后,孟昶将一身男装打扮的安歌送至迷魂凼外,她才发现这里水泄不通地围满了后蜀皇宫的侍卫亲兵。 只见赵元朗惊讶地凝视着自己,过了半晌,才满脸通红低沉地唤了句“少将军”。 孟昶走到赵元朗身边,朝他手中塞了一个包裹,“你护主有功,将来带着你主子毫发无伤地归蜀,朕定将高官进爵,加封于尔。” 遂又转身将唇贴在安歌耳旁,细细叮嘱,“这包袱里是我为你配好的几副外敷草药,病根虽除,但仍要多加保养。我蜀国的下一任皇帝和公主,将来还要在这里住上十月。” 若非见周围士兵众多,安歌早就想举着拳头打他个痛快,却见他依旧不依不饶地念叨不停,“哦对,这里还有我专门用芙蓉花调配的胭脂。不过,你女装的样子可不能被外人得见,否则,朕便一把将你抓回来,囚禁一辈子。” 安歌提着鸟笼问道,“那鸟羽岂不是也要和它的夫君分离?” “这是它们的使命。要知道,离别是为了未来更好的长相厮守。” 泪水不由得在安歌眼眶打转。 她狠下心来,朝孟昶丢下一句,“照顾好自己和费夫人”,便跳到马上,与赵元朗一并飞奔而去。 乱世苍穹之下,生灵易碎。不说再见,是因为真的害怕,终将不见。 待安歌身影远去,一位近侍走近孟昶身边,躬身悄声进言,“后晋雄武军节度使何建已有投诚之意,并有意带着秦、成、阶三州之礼,归附蜀国。奴才恭贺陛下大喜!” 闻此讯,孟昶不禁仰天大笑,“真乃天助朕也!几件喜事并蒂,着实值得好好庆贺一番,你替朕速速筹备一场宫宴,邀请费夫人入宫一聚。” “诺!” “对了,费夫人举荐的那个宓妃,可入宫了?” “回禀陛下,宓妃已于前日入宫,正等待陛下回宫行合卺之礼呢。” “极好!教宓妃好生准备,在今夜宫宴上献舞一曲。朕遥记那日她的妖娆身姿,当真国艳无双,无人可及!” 说罢,他回首遥望远处被黑竹林包裹的一方简陋草屋。 过程虽然大费周章,但终归成功地为蜀国铺设下这枚棋子,只要她心里念他一分,她便能为蜀国的安定,不自知地增添上一把助力。 想到这些,抛开之后需要思索的各种烦心事,孟昶愈觉意气风发,至于自己对她的感情至臻至否,他也无暇顾及。 一切不过,假作真时真亦假罢了。 开运四年正月初一,要照往日迎春惯例,宫内早已是一片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之势,可如今,崇元殿内外一片萧索破败,远远地便可听到众多女子的呜咽之音,伴着宫墙之外连绵不绝的杀伐嘶吼,犹如末日压顶之景,不胜凄零。 “朕的爱妃们,契丹蛮子打进城了,外头乱糟糟,谁也保不定怎么样,”晋出帝石重贵怜爱地环视跪在脚下数量众多的妃嫱,语调十分不忍,“万一受到了侮辱,那便是丢尽列祖列宗的颜面,你们应当明白。” 此语一出,更是哀声连天。 这偏殿里的女子大多不过十几岁的光景,正值含苞待放的娇艳年华,很多花骨朵儿似的红颜,还未等到浩荡皇恩的雨露沐泽,便被残忍地套上了死亡的枷锁,毫无还手之力。 身着锦绣华服的冯皇后冷眼看着这些哭得花枝乱颤的女孩子,内心已是焦灼不堪,她不愿将逃跑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之人身上,便走上前去,用力拽了拽石重贵的衣袖,“情势紧迫,陛下只能忍痛割爱了!” “唉……”石重贵朝她摆了摆手,摇晃着向殿外走去,“一切皆由皇后定夺吧。” “来人,将殿门统统封锁。本宫以皇后之尊,送尔等升天。”冯氏望着那些抖如筛糠的美丽躯壳,厉声俱下时,已毫不留情地负手而去。 烈火拔地而起,听着火焰炽热的燃烧声,期间混杂着此起彼伏的惶恐尖叫,石重贵像失了魂般,步履蹒跚地走进崇元殿正殿,目光呆滞地瘫在王座之上。 “陛下,别再耽搁了!快快换装,带臣妾逃走罢!”冯氏扑到他的怀里,使劲摇晃着他。 一个小太监飞快跑入大殿,伏在地上颤抖如筛,“陛下,胡人……胡人攻进宫了!” “逃不掉了。朕和你都逃不掉了……” 石重贵一把抓紧冯氏,将桌上的一盏酒鼎塞进她的手里,“皇后婶子,喝吧,朕和你一同去那边儿,再做鸳鸯伴侣。” 冯氏蜷伏在他的脚下,惊栗得目瞪口呆,却怎样也无法挣脱他紧箍的手掌。 石重贵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拉扯着她的外袍,便要将那鸩酒灌进冯氏嘴里。 两人僵持了好一阵,忽然,一把大力将冯氏从石重贵的手中掠夺而去。 “孙儿,你要想死,自己先死,朕的儿媳美艳如玉,早早凋零岂不可惜?” 石重贵定睛看去,眼前之人一身胡皮装扮,便知大势已去。 他转眼望着手中毒酒,迟疑再三,始终不敢将其一饮而尽。 耶律德光嘲笑鄙夷,低下头将怀中的女子,仔细观察个遍,惊魂未定的冯氏已是发髻松垮,泪眼朦胧,娇艳之余,又显得极为楚楚可怜。 余光瞥见周围的契丹人正提着刀,虎视眈眈望向自己,她即刻清醒过来,顺势依偎在耶律德光胸前,娇滴滴地抽泣,“求陛下为贱妾做主,石重贵这逆子,在高祖尸骨未寒之际便将妾强取。贱妾对不住先帝,更对不住父皇陛下的重托!” “你唤朕什么?”耶律显得饶有兴味。 “父皇……陛下……”冯氏眼波流转,媚骨如酥。 “还是儿媳懂事!既如此,美人便替死去的敬瑭,好好侍候朕这个父皇罢。”耶律德光摩挲着她娇嫩的下颚,极为满意地开怀大笑道,“好生照拂冯夫人,朕今夜,要和夫人好好叙叙旧。” 已被契丹人制服的石重贵气得七窍生烟,“你这不要脸的娼妇!朕过去当真是错爱了你,你必不得好死!” 耶律德光回身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并狠拽着他的头,咬牙切齿,“孙儿,在朕面前,没有人能够以‘朕’自居。你果然不知天高地厚!” 此时,赵延寿满面红光地跑来,急切地向耶律德光邀功,“陛下,都城的臣子和百姓已在微臣抚顺提点下,聚拢在宫外,以向陛下请安投诚。” “好,将石重贵五花大绑起来,给朕带上城楼!” 由于栾城粮仓被烧,耶律德光的契丹大军供给奇缺,他们并不愿就此返回草原,只得硬着头皮马不停蹄地挥师南下,一路上皆是强取豪夺,并以牧马为名,四处抢掠,美其名曰“打草谷”。 大梁百姓得知后,生怕自己的性命也被他们打了去,便是早早收拾包袱号呼奔走,众多文武百官也都想要弃出帝而去,但都被赵延寿、杜重威在城内布置的细作一一控制,出城不久的百姓也都被尽数抓了回来。 此时,他们都跪在宫门口,战战兢兢地等待契丹人对他们命运的最终裁决。 耶律德光站在城楼之上,俯视着如今已彻底落在自己手里的大梁城和一望无垠的中原锦绣,自父亲耶律阿保机以来所追逐的梦想,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实现,那一瞬,想到临行前与符彦卿的那个赌,兴奋之情更是溢于言表,他环顾着城下这些哭丧着脸的中原人,唯有一感——天下之大,唯我独尊! 城下忽然传来小孩儿受到惊吓的啼哭声,身侧的老汉赶忙捂住他的嘴,那孩子的脸憋得通红,泪水流了一脸,也只能嗤嗤哼哼地默默抽泣。 “后晋的百姓们,朕也是人,你们不要害怕,”耶律德光指着跪在脚下的石重贵,缓缓说道,“朕要让你们从石氏的暴政之下得到解脱,朕本不想到这里来,是你们的皇帝引我来的,你们要怪,就怪这无道昏君好了。”
城下驻足的杜重威早已瞅准时机,先而进言,“夷、夏之心一统,皆愿推戴契丹皇帝入主中原!” “朕对中原不熟悉,杜将军所言着实折煞于朕,断不可行。”耶律德光赶忙推脱。 杜重威以为他接下来会把后晋皇位让予自己,不料,众人已在赵延寿的带领下,向高高在上的耶律德光三跪九叩起来,浩浩汤汤,如雷鸣震天。 “既如此,朕便勉为其难,接受民心所向罢!”耶律德光将目光转向呆若木鸡的杜重威,阴狠一笑,“杜将军对契丹入主中原劳苦功高,特此册封为‘负义侯’,后代永享此官爵,以示朕对爱卿的器重庇佑。” 赵延寿早就猜到耶律德光绝不会轻易将中原送予他人,看到昔日的敌手杜重威被他耍的团团转,内心极为暗爽,他自感机会降临,便壮着胆子说道,“最为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如今万事皆已落定,为保中原长治久安,还请陛下早日确定储君人选。”他满脸胸有成竹的模样,“陛下爱臣如子,臣亦对陛下忠心不二。故愿效仿晋高祖先例,臣更愿以皇太子身份,辅佐陛下料理中原琐事……” 耶律德光脸色顿时一黯,笑容更加阴鸷,把赵延寿的话生生噎了回去,“爱卿,你脑子糊涂了吧,皇太子是要朕的儿子才能做,你又如何做得?” 因救父心切,安歌与赵元朗自后蜀,日夜兼程朝符军驻地许州快马加鞭,一路上,得见饿殍满地,百姓流离失所。 到了襄州一带,突起鹅毛大雪,因雪夜难行,二人便商议着进城求方栖身之所。 但觉十分蹊跷,夜幕降临,城内却无半点灯火温暖的痕迹。 走近一瞧,眼前景象着实令他们愕然得几乎晕厥过去。 放眼满城地域,横七竖八地倒着数不尽的尸体残肢,凝固的血水在纷繁雪片的夹杂下,泛起无尽鬼魅般幽红,腥气四溢,死寂弥漫,仿佛真实版的人间修罗场。 赵元朗似乎也没见过如此场景,扶着马匹连连干呕。 突然,安歌的腿被身侧不知何物死死缠住,吓得她跌坐在地。 赵元朗拨开她脚边的尸身,才发现竟还有个小女孩被压在堆积如山的人群之下,毫发未伤。 他们赶忙找到一座破庙,燃起篝火,又四处寻了些水源,拿出粟米干粮,煮些稀粥喂她来喝。 看着她不过七、八岁光景,被救之后,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屋顶,不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打着冷战,牙齿磨得几乎下一秒就要碎成土渣。 安歌抱着她,极尽安抚之能事,“有哥哥jiejie在这儿,不要怕,我们来保护你。” 赵元朗望着火苗跳动,眼神充满愤懑,“少将军,如今中原已落入那帮契丹人之手,连皇帝宝座都让耶律德光夺了去,可是他们却不安分守己,反而愈发变本加厉,大开杀戒,做出此等屠城之事,简直是禽兽不如!” 怀中的小女孩本忽得啼哭不止,手舞足蹈起来,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爹娘!弟弟!我怕……你们别抛下我……” 安歌含泪相拥,对这种骨rou分离的悲伤竟是出离的感同身受。 不知为何,在无数个梦里,她总会梦到自己一个人穿着褴褛的衣衫,光着脚丫,到处寻找爹娘却寻不到,每次醒来,都会泪满枕席。 虽从小深入战场,见证过无数生死的残酷,但在骨子里,她却害怕极了和家人的生死分离,这种焦虑融化在梦里,却也终有一日真实地走进了她的现实世界。 栾城之别,是她人生经历的第一场彻底失败的战役。 所以看到这个女孩儿,便好像透视到梦中孤苦伶仃的自己。 小女孩泪眼汪汪地凝视着安歌,又抬起绵软的小手,替她擦拭眼角泪滴,“jiejie别哭,骓儿会乖……骓儿不会像弟弟,因为哭闹,被好多长头发的人,挑在刀尖刺死了……” “骓儿,别说了!”安歌连忙捂住她的嘴,“一切都过去,不要再想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赵元朗也泛红了眼圈,“我的三弟也如骓儿一样大的年纪,我不敢想象这样的事,若有天发生在他身上,该怎么办。这悠悠乱世,只盼着父母手足安好,盼着自己能再见到他们。” “自盛唐衰败,天下百姓便堕入水深火热之中,每一个人已经不单单是个体,这世间的儿郎都要为自己的家园故土挥洒汗血。元朗兄,你是做大事的人,想必你我的志向也颇为相似,虽然路漫漫其修远,但我会始终坚信曙光到来的那一日,所以,也望你能够坚守必胜的信念,乱世终将远去,盛世还需要我们亲手来缔造!” “多日以来,看到少将军以女子之身书写报国热忱,实在令我等男儿相形见绌。少将军对元朗有知遇之恩,若不嫌弃,元朗愿意一生追随少将军左右,协助少将军完成你我共同的梦想。” “你一口一个少将军,耳朵都要磨出老茧来。你我既如此有缘,不如在此摒弃什么性别差念,从此志同道合、义结金兰,你看如何?” “元朗幸甚!少将……meimei,苍天在上,以后无论发生何事,我赵元朗都会铭记初心,永不背弃金兰承诺。如有叛离,心有所想,势必永世不得实现。”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极其精美的雕花玉簪,“这是我离家前,母亲留给我的念想,在此转送与你,便作你我结拜的金兰信物罢!” 安歌接过这方沉甸结实的玉簪,又见簪面各色琉璃珠与宝石仔细镶嵌,便知这起码是唐时传下来的珍贵物件,恐怕价值连城,便推辞不敢受。 “meimei若不拿着,便是瞧不起我们赵氏。虽然赵氏比不得符将一门高贵,亦代表我追随符氏报国的拳拳之心,还望你能笑纳。” “元朗兄所言赵氏,莫非是涿州刺史赵敬大人一脉?” “赵敬乃元朗祖父,家父赵弘殷曾拯救后唐庄宗有功,负责过一段时间的禁军管理。晋朝以来,家道中衰。作为赵氏长子,母亲希望我能重振家业,一年前,便让父亲将我安排到杜重威手下做事,谁成想,他竟是此般寡廉鲜耻之人!” “果然!”安歌恍然,超凡的马术和武功,还有隐约得见的贵气,却当是累世官宦家族方可培养出的子弟,“元朗兄过谦了。” “先祖如何位高权重,皆与我无关。我只有赤手空拳、一片丹心,只愿为驱除契丹、重现大唐盛世,书写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功绩。” 她紧握玉簪,郑重且赞赏地朝他点头示意,随即望向臂弯中的孩童,“骓儿你看,有jiejie和元朗大哥保护你,莫要再担心害怕,快快安心睡吧。明日我们便一同归家,领兵去寻找我的父亲,再去找契丹人,一并报仇家国雪恨!” 苏武执节归,班超束书起。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