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月明星稀
暮春慧霞，汴梁城正中的紫禁城琉璃金顶映着霞光漫天。制式琉璃多用在皇室建筑上，山上有些实力的宗门往往也会寻些地宝以秘法制成琉璃瓦修建金顶一说，多半是用在议事堂或是宗祠。 皇宫是山下人间最大的议事堂，也是最大的宗祠。 楚原驻足南天门前，抬头仰望着十几丈高的城墙，忍不住咂舌，真是气派。 幽深的门洞前，两纵十二金甲羽林卫日常轮值，目光巡视来往百姓，再往里是一方小桌，但凡是羽林卫觉得形迹可疑之人都会拉到那方桌前核准身份登记度牒，一位头戴毡帽的秉笔小厮坐的端端正正。 楚原理了理衣衫，将夹衫里的“通关文牒”拿到手上小心翼翼的往城门走去。 城门羽林卫几人只是眼光掠过楚原身上也未有什么盘问，读书人太多了，一天来来往往的读书人个个盘问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楚原默默收好度牒，望着笔直的朱雀大街，抬头望了望漫天火烧似的云，从甬道中走出恍如隔世，真是别有洞天。 楚原勒紧背带，先去找家客栈吃饱肚子洗漱一番，明早再去书院拜见邓夫子与刘庭芳叙旧，书箱里一路攒了好些小玩意，还有刘庭芳母亲托带来的衣物布鞋，再就是姚师傅交给孟道长的一方木盒。 楚原打量了路旁，抬头只看见一根木杆伫立在路旁，琢磨着是哪位高人这么气派招牌如此敞亮。 朱雀大街除了南天门百丈左近是摆摊商贩，其余沿街皆是商铺，不远处就是那汴京赫赫有名的山海楼，天下美食皆全，江南道的肥鱼，塞北的牛羊，南疆的山宝皆可得，总得去一次吧。 楚原选了个窗边落座，点了一尾清蒸鲈鱼，一盘清炒油麦菜，跑堂小厮端上一壶清茶，楚原抿着茶，看着青石板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说不出的愉快。 不多时两道菜便端了上来，得亏是现在还未到饭点才能来得这么快。楚原正抬起筷子夹鱼就听着一道熟悉的声音。 “今儿个道爷就让你们两个兔崽子见识见识什么叫山珍海味，小二，给我选个敞亮点的座儿，再斟壶好酒。”一位道爷步子还没迈进大门便招呼起小二来。 “老孟啊，不是我说你，你个单身汉，还是留些钱等以后取老婆撒，在这大手大脚铺张浪费的，哎。”又一道清脆的声音故作老陈的说道。 楚原双眼雪亮，盯着门口，嘴角露笑。 青色道袍率先迈入门槛，身后一个小脑袋跟着探了进来，左看右看被一个小巴掌拍得吃痛缩了回去，又不敢置信的急忙探出脑袋。 刘庭芳双手抓着门框，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楚原，小嘴微张慢慢咧开，抓着门框两只小脚跺着哈哈大笑道：“楚原，你就是化成灰我一眼都认得到你！” 孟道长听到一声喊，指点江山的手僵在半空，转头看向窗边，喃喃道：“这都行。”又是一愣神，喃喃道：“狗日的姚老头。” 八仙桌上，刘庭芳紧挨着楚原，徐家嘉与孟道长独占一方，刘庭芳美其名曰留下一方上菜用，楚原又加了两道小菜外加一碟盐水花生，又喊了两壶清酒。 孟道长拂须微微点头，也没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为老不尊。 楚原起身斟酒，将满时孟道长轻扣桌面，楚原便回来将自个儿酒杯倒满，看了看左右两个小孩又看了看孟道长，笑道：“真巧，真好，干杯。” 两个小孩端着茶水一饮而尽，咯咯的笑着，孟道长仰头喝下，嘴巴抿紧，隔了两息才啊的一声，长舒了一口气。远处星河渐起，一阵鼓声通天彻底。 入夜时分，楚原将刘庭芳与徐家嘉送回书院，说是明日一早便来拜会，待二人走远便回首盯着孟道长一阵好瞧。 孟道长被盯的神色尴尬，挠了挠脸又板起脸来说道：“你瞅啥。” “我就看看山上神仙里的雷法第一人长啥样，原来也就是个糟老头子，也抠鼻屎抠脚。”楚原笑眯眯的说道。 “我还能不是个人了？”孟道长撸起袖子双手叉腰，“今晚去我那儿将就一晚。” 城西，夜色渐深，一排青砖小院点点灯火，孟道长青袍走在前头，袖子左右横摆，楚原背着书箱跟着后面，就像在宣城一起下摊时的模样。 小院不大，出春入夏时节，杂草长势极快，院内青砖间隙又露尖尖角。孟道长等楚原收拾完已在院中点起小红炉烧起了水，又从袖口里掏出两只柑子，是徽州新会特产青柑老铁。 “这青柑须得在盛夏时节采摘，再掏空装满绿豆晾晒十日，这填装的茶呢，又得是高山古树茶。”孟道长一泡出来，底色清亮，楚原凑紧一闻，青柑果酸香气与茶叶清香瞬间让他口中生津，孟道长低头看着水中翻滚的茶叶，抬头问道：“有没有想过你本来可以当一个长生修士。” 楚原捧起茶水，轻轻嘬了一口，说道：“既然都是武夫了，就不去想那些了，能活着就行，姚伯都与我讲过其中利害关系，再说当时若不走这条路，我可能现在已经躺在清江边的黄土里了，眼前也挺不错的。” “是啊，当下都过不去，谈何未来之事。”孟道长神色黯然，叹了一口气。 “多谢孟道长之前的照顾，若不是您一路保护，我怕是挺不过来。”楚原以茶代酒，又拿出一方木盒，推到孟道长身前说道：“对了，这是姚伯托我转给您的。” 孟道长接过木盒，打开之后脸色微微一变，又急忙关好，笑着说道：“姚老头就爱开玩笑，回去得好好跟他聊聊。” “孟道长，这几年您一直在历练红尘？”楚原低头问着。 “瞎说什么呢，只是闲的无聊到处逛逛，谈什么历练，果然不如在家睡大觉。”孟道长抿了口茶，抬头看了看楚原欲言又止，从怀中抽出一本小册，推到楚原面前，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此册名《南华经》，虽不是我神宵法门，但也算一门顶尖的吐纳法，每日不断练习即可。当初在宣城看着你受些磨练确实不容易，如今你也算是踏上了修行路，虽然与我料想的差异有点大，以后能走多远确实不太好说，人生嘛，哪能事事遂愿。”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楚原抬头望着明月，月明星稀，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