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掬水
不同于宣城，蒙蒙亮的天色里京城已经多了一分嘈杂，楚原一趟走桩下来又盘腿坐于院内石凳上练习昨夜孟道长赠来的吐纳法，金身境体魄让楚原一早上的走桩负担极轻，毕竟楚原的本意只求身体之根本，并不想对真正与修士之间的攻杀杀力大小有过多追求。 相传鸿蒙初开，灵气如雨落大地，再有日月之升降催动灵气之阴阳循环，已开灵智之物则在此循环中如手掬水，渐渐掬水之法相传开来，修士也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南华经》用孟道长的话说，是一位远古道士的掬水法门，手法上与现今之法大相径庭，本质却可以说是现今法门渊源之一。 孟道长走出门外，瞧见楚原在吐纳，蹲在门口双手笼袖，笑呵呵的说道：“你可知为什么我不将我们神宵的吐纳法门或者是我这种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知道的其他法门传于你。” 楚原收势，有样学样的蹲在一旁笑着说道：“大概是因为我不适合。” “确实是不适合，就像这杆烟枪。”孟道长抽出姚师傅的烟枪，笑着说道：“单从烟杆来说制作工艺就极其繁琐，再加上包铜、烟锅、烟嘴，皆是不同工艺不同手法与技艺，古时得数月之久才能完工，现如今去那些烟草铺子问问多久能好，可能短短月余即可，实则是因为整个分工极为精细且工艺更加高超。修士也是如此，远古练气士rou身纯粹术法通神，那是指某个人rou身纯粹且术法通神，不像现在rou身纯粹与术法通神是在两个人身上。若修内神你已经不太合适现今之法门，古法尚有万中之一的机会能脱胎而出。” 楚原转头看向孟道长，孟道长嘬了口烟继续说道：“天地有定数，一人掬水一捧，千人万人千万人下来，留给后人还有多少？此其一。修行逆天而行，都想比别人捷足先登，后人发现呐，有些人体质孱弱却又神思敏捷，有些人天性鲁钝却又孔武有力，修士就走出了两条路，一部分炼神，有一部分修身，才有了现在的内外之分，修行法门也衍变成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反而不需要掬水太多就可达到一定的高度，此其二。古时修士，走到最后是封神之路，到最后求的都是自我的金身完满无漏，若是那些被掬走的水都无漏，岂不是竭泽而渔？后人无树荫可乘凉？当时三十余位神桥修士刻意的将后世修行法门引导成如今这般，怕的是泽竭的那一天。” “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说现今修士是远远弱于古时练气士？” “正是，所以才有了符箓、兵甲、阵师这些修士的出现，失之东隅就是如此。”孟道长咧着嘴笑了起来。 晓破天青，西山山脚下，枯黄落叶沿着石阶蔓延而上，再往上走便是汴梁书院山门牌坊，上书《京院》，左右对联“鹿豕与游，物我相忘之地；泉峰交映，仁智独得之天”，乃是当世大儒李梦阳手书。 孟道长双手笼袖，停在山门前，说道：“我们在这稍等，一会便有人前来。” 楚原紧了紧背带，满满一书箧的玲琅，等到下山就会轻松得多，又抬头看了看满山翠绿，手心有些微微冒汗。 晨钟醒神，自城东浩然而起，再至汴梁城内，像是光阴长河开始流动般整个汴梁开始喧闹起来，再至西山，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山头薄雾如纱幕般倾泻而去，整个西山如翡翠般灼亮。 孟道长拂袖，转头对台阶下的楚原说道：“心境如玉盘，隆钟破混沌，此乃一省身，晨钟每日直达书院，除了汴梁城，便是此地能听闻，再到日落时分，城中有一道暮鼓传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合乎人理。” 楚原心神震颤，浩然钟声似是磨盘将心内浑浊研磨，楚原笑着说道：“每日光凭这两声，就让此间读书人比山下那些读书人心思澄练得多。” “天地初开，有一道钟声自混沌深处传来，上古修士只是听闻有那么一道钟声，具体是什么声音也无人知晓。后来有修士推衍，拘凶兽犼，再辅以精金炼制了一座钟，每每钟声响起，如惊雷乍起于平波处，有破障醒神之神效，那座钟便是现今晨钟的祖宗，至于现存何处已不得知。后来各个山头连着山下皇庭也跟着仿制，只不过世间仅有一犼，后人仿制晨钟威力再也达不到那种高度，别看汴梁这座晨钟如此浩大，比起山上那些是差远了。”孟道长细心解释道。 “之前在来时路上碰到过先阳修士，其中便是那晨钟里的一条四爪龙逃脱而来。”楚原突然就想到陆凌波与钟尚二人。 “山上晨钟大多是古时拘炼真龙于内，先阳府那座钟便是如此。先阳府与山下皇庭关系极为亲密，常说气数气数，就是说的先阳望气。山下皇庭会依照先阳府修士望气所得查漏补缺，司天监若是没几个先阳修士坐镇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个大王朝。本来也只是在山下小打小闹的，哪知道几百年前的一场大战让先阳府修士成了所有宗门的座上宾。”孟道长叹了口气，微微停顿。 “为何？是望气术的原因？”楚原问道。 “当年天人大战打的九州山河色变、陆沉地陷。二十年时间三十一位神桥大修士折损过半，死了太多人了，战事的转折是初期躲过一劫的先阳府修士上报了一件事，他们望气术观得天人与山下宗祠神灵十分相似，之后针对他们的一系列的破局布局就开始了，符箓、兵甲、阵师贡献极大，但关键还是先阳府修士。”孟道长指了指山门上，继续说道：“还有那些风骨争胜的读书人。” 一道清风自上而下，在山门前停住，眨眼间一道人影自风中逐渐成型，青衫邓夫子作揖笑道：“孟道长楚小友久等了，随我上山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