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开悟
这题我会啊！ 安心院真知道，佛教尤其是禅宗，特别喜欢打机锋，所以就搞出来一大堆经典段子。不管他今天是不是遇上真的佛爷了，这个流程肯定没问题啊！ “所归宁地，无上菩提。”安心院真信心满满地答道。 如来依旧低垂双眼，沉默不语。 “呃……我即是佛？ “因信称义？ “一人一弓两箭？” 安心院真搜肠刮肚了半天，把能想到的对的不对的答案全说了一遍。如来却像泥塑木雕一样，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气急败坏的安心院真比了个国际通用手势，愤愤然骂道：“傻【哔——】。” 如来抬起眼皮，露出了一对和安心院真一模一样的青眼，点头说道：“善哉。” 啊？ …… 看着呆若木鸡的安心院真，安心院胜也给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他知道，这件事急不得。 菩萨十地之中，前三地都是凡人的境界，彼此间差距并不大。一旦到了第四地【焰慧地】，超凡脱俗之后，每一地之间都是质的飞跃。 作为第七地【远行地】巅峰的高手，安心院胜所观想出的大日如来本尊蕴含了他毕生修为的精华。单单其中的信息量，就足够物理意义上将一个普通人的大脑烧成豆腐脑。 哪怕安心院真多年修炼【金刚萨埵】，也得多亏安心院胜另有秘法。就算这样，安心院真想要将大日如来完全理解、领悟，也得花不知道多少天工夫，三天三夜都算快的。 不过，哪怕安心院胜已经七十四岁了，这么几天他也还是等得起。 在传授《金刚顶经》之前，他已经暗示过水龙守好宅院，安全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等到真出关后，猫工坊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在那之前可以先让玛利亚接待，然后再鉴定下真的眼睛…… 正当安心院胜内心盘算的时候，安心院真的眼睛突然圆睁。两道璀璨的金光从他眼中射出，贯穿墙壁，直冲云霄！ ——虽然金光并没有对墙壁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以安心院胜的修为，如何看不出金光的含量？就说光线本身，至少整个萨摩本市都能看见这射往天际的两束光。 “水龙！” 安心院胜一声呼唤，短短五秒后，水龙立刻撞开门冲了进来。安心院胜朝他一抬手，他立刻将皮带上挂着的一根金刚杵送到安心院胜的手中。 “唵阿左攞吽。” 安心院胜手持金刚杵，结虚空藏大密印。安心院宅庭院里的那些山石溪流一瞬间都像是活了一样，迎风便长，转眼间便幻化成环绕须弥山的八山八海。整座庭院上空更是被一重虚空色的结界所笼罩，将内外完全隔绝。 可就算这样，安心院真眼中的金光依然毫无阻碍的穿过【须弥山结界】，继续散发着光明。 不知何时，橘玛利亚突然出现在了窗外的半空中。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于胸前结印，金光便源源不断被她吸进了口中。 不过她的表情罕见的严峻，显然并不轻松。 安心院胜一边催动【须弥山结界】，一边用眼神示意水龙。水龙当即会意，运足真力一声断喝：“真大人！” …… “真大人！” “真大人！” 恍惚之间，安心院真仿佛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正想装个逼，说声“何人唤我”，却一瞬间被充斥视界的金光炫的眼泪狂流。 这是什么情况？ 安心院真本能地闭上眼睛，他发现金光虽然消失了，但自己依然能够看见四周——准确来说，是自己的视线变成了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式，根本不受任何方向障碍的制约。 “真，你感觉怎么样了？” “难受，头晕，想吐……”安心院真略微睁开眼睛，金光立刻就又漏了出来，吓得他赶快再闭上，“我闭着眼睛现在都能看见前后左右上下……玛利亚姐什么时候飞到天上去的？” “她……就是为了挡住你眼中射出的金光。”安心院胜粗略将刚才发生的事描述了遍，然后说道，“我大概猜到你现在是什么状况。你将左手食指立起，然后用右手握住。这個手印叫【智拳印】，代表大日如来最根本的智慧。” 虽然安心院胜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安心院真立刻明白了意思。他依法施为，结智拳印，同时观想大日如来，那尊擎天柱地的如来本尊立刻在他心中结同样的印诀。 渐渐的，安心院真便适应了现在的视觉，头晕的感觉自然也就消失了。他的心中也莫名地产生了一个念头：睁开眼睛，不要紧的。 安心院真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没再有金光射出后，所有人这才同时舒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合三人之力才将异相压下，安心院真的身上显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是因为突然修为大进，无法控制，所以才有的刚才的异象。只要定住心神，就没有事了。”安心院胜沉声问道，“真，告诉爷爷，刚才你都看见了什么？” 安心院真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事说了，听得安心院胜两眼发直，说话都哆嗦了：“这……你怎、怎么能……能说世尊是傻【哔——】呢？” “啊？那是真的世尊？”安心院真顿时也慌了。虽然佛爷自己可能不在意，但是备不住下面人要给佛爷出口气啊。 万一四大天王组个团来刷自己，还活不活了？ “当然不是真的。”安心院胜没好气地说道，“你忘了吗？本相真如，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佛。你所看见的如来其实就是自己的本心，你的本心在问你认为佛是什么。只有你回答出最贴合本心的答案，才能够挣脱幻象，融会知识。 “所以，伱为什么觉得世尊是傻【哔——】？说老实话！” 坏了。 安心院真知道这下事情大条了，但这种关乎修行的事情他总不能撒谎。于是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开始胡诌：“我就是觉得，世尊是傻【哔——】！就算世尊在我面前，我觉得他也会这么说！” “啊？” “不光世尊是傻【哔——】，世间万事万物、芸芸众生也一样都是傻【哔——】。世尊充其量只是成千上万傻【哔——】当中，不那么傻【哔——】的一个傻【哔——】。而想要不做傻【哔——】，就只有证得无上等觉、无余涅槃！” 安心院胜顿时愣住了。 书房里一时间静谧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见，所有人的时间都仿佛被暂停了一样。片刻后，安心院胜的身体却像破了的气球一样干瘪下去，气息也瞬间衰败下去。 水龙一时间大急，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前查看情况，却被突然出现的橘玛利亚挡住了去路。他当即举起拳头，急道：“你……” 这时，书房中突然弥漫开一股奇异的香气，让所有人都不禁心头一缓。安心院胜的声音也从橘玛利亚身后传来：“好了，我没事。” 但其实不用他说，水龙也知道他没事了。因为银色的曼陀罗花正洋洋洒洒从天花板落下，均匀地落在每个人身上——除了安心院胜。 这些曼陀罗花当然不至于是从天花板漏下来的，而是单纯从天而降，穿透天花板落进书房。 而在房屋外的庭院里，所有植物都飞快地抽芽、开花、结果、落叶……一呼一吸之间就由荣转枯、再由枯向荣。 ——幸亏【须弥山结界】还开着，这才没让这股异象蔓延到庭院外面去！ ——但是【须弥山结界】本身却也像活了一样，八山八海此起彼伏，以安心院胜为中心不住轮转。 此时安心院胜的身体又渐渐恢复充盈，虽然不像之前那样饱满，至少看起来是正常人的样子。 水龙颤抖着问道：“老爷，您这是……” 安心院胜没有说话，只见一片黑色从发根处rou眼可见的蔓延开，几个呼吸间一头银发便转变为黑发，让他看起来至少年轻了二十岁。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安心院胜朗声吟道，随后一指屋外，所有生灭枯荣、成住坏空都寂然一空，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他又朝着地下一指，银色的曼陀罗花纷纷飞起，贴在了书架、墙壁上，变成了闪亮的花瓣纹饰。 这时，他才看向一旁的安心院真，坦然说道：“这是我的缘法到了。” 由于新的视觉和一直存在的幻觉，安心院真所看见的不仅仅是表象，还有本相：他看见安心院胜的荼吉尼天本相突然举剑结印，转眼间演化为另一尊菩萨，最终却变成了和安心院真意识中一模一样的大日如来，一手指天，一手划地。 安心院真也不是傻子，看见本相的变化，还有安心院胜这副做派，怎么都猜到这是开悟了。于是他真心实意的说道：“恭喜爷爷开悟。” 水龙立刻也反应过来，跪下说道：“恭喜老爷开悟。” 橘玛利亚也微微颔首：“恭喜老爷开悟。” 安心院胜满意的点了点头，施施然坐下：“我来给你们仔细讲讲这次开悟和缘法吧。”——三个人也只好配合着他老人家装逼。 安心院胜已经卡在【远行地】起码五年，这是连安心院真都知道的。不过第七地【远行地】和第八地【不动地】之间的障碍之难，却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 和一般人所想的不同，修行更像是学习。如果疏于修行，不但不能进步，反而还要退步。所以卡住境界的人就算无法突破，至少也要勤于修行，保持住当前的修为才行。 而【不动地】之所以叫“不动”，就是因为到了这个境界，修为就再也不会退步了！ 小乘佛教修的罗汉果位中，最高的“不动法罗汉”，实际上也就指的是这个境界。 如果说菩萨十地中，到达第四地【焰慧地】叫超凡脱俗，那第八地【不动地】才有资格叫超凡入圣。 据说文部省全体神棍开大会的时候，一旦遇上重大抉择，就会有人撂话：“【不动地】以上的留下来，其余的都出去。” 作为【远行地】巅峰的高手，安心院胜当然做梦都想突破。他闭关前就搜罗了大量经典笔记，还寻访了各路高僧，倾听心得。 安心院家没什么好积累，安心院胜一路突破到【远行地】，多年来靠的就是听百家讲坛。结果他参考越多，见思惑就越强，反而修为隐隐有倒退的嫌疑。 直到安心院真刚才那么一通扯，正合了禅宗“破执去妄”的法门，这才点醒了安心院胜。他一口气废了过去十年的苦修，随后才一举突破到了【不动地】。 实际上，安心院胜不是没有拜访过禅宗的人。临济宗的传灯法师明浦大德甚至拿出了祖师爷当头棒喝的法子，想要开导安心院胜，但却毫无效果。 这也就是“缘法”的关键了。 只有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机说出合适的话，才叫缘法。明浦说的话没用，安心院真说的有用，这就是人不对；如果安心院真前天说这个话，安心院胜一定会让他滚回去好好念经，这就是时机不对。 如果把修行比作做菜，那么缘法就好比最后一把味精，能够真正做出一盘好菜。但是想要做出好菜，不能只看见那一把味精，之前的选料、切菜、火候……一样不能少。 所以虽然安心院真扯的淡让安心院胜突破到了【不动地】，他自己却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虽然真没有到我现在的境界，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牢记今天说的话，不要忘了初心。”安心院胜看了看四周，“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我一并解答了。” 水龙想了想，问道：“需要通知所有末寺这个好消息吗？” “严守秘密，一个都不许说。” “但是您突破的消息会大大提升所有人对于琉璃会的信心，还有本愿寺那边……” “我有我的考量，反正我又不会一辈子都不说。”安心院胜朝他说道，然后看了橘玛利亚一会儿，最终目光落到了安心院真身上，“真，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总不能一直结着印定着神吧？”安心院真无奈道，“我现在连个笑话都不敢听，生怕念头一散眼睛里就发金光。” 对于这个问题，安心院胜也有些无奈：“你先忍忍……玛利亚，你去联系下幸德井。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到？要是已经进了萨摩，用直升机接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