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李维被千山请上了主位就坐。暮雪奉上了上好的茶水并果子点心。李维接过茶盏,端在手中,并不饮下,面上平静,只在神思。他带了一位令吏同行。这人坐在李维下首,不时地看向厅外,略显焦急。 梧桐带着关文辉赶来,一进厅门便向二人告罪:“李大人亲自前来颁令,梧桐来迟了。望二位大人见谅!” 李维二人皆起身看向来人。李维笑着回道:“关掌事,有礼了。本官此次前来,是有重要漕令要交付于你。” 令吏将漕令文书捧在手上,交给了梧桐。 梧桐打开文书,默读了一遍,递给了一旁的关文辉。 李维出声问道:“漕令可知悉了?” 梧桐对李维行了一礼,恭敬地问道:“民女却有疑问?能否请李大人为民女解惑?” 李维哈哈笑了几声,自己坐下,示意梧桐等人也坐下。 “本官知关掌事必有疑问”,李维侧身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汤,凝视着茶面,“本官只能告知本官知晓的。” 梧桐点点头,笑着对李维说道:“民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民女见漕令中所写,随西使大臣护粮至凉州武威。既是赈灾,为何只有粮一百斛?且安排关字旗从长安护送,为何不是始于洛都呢?毕竟南北通货行立根于洛都。” 李维心道果然是这些疑惑。这个安排是他一人决定的,并未通于其他人,连吴必伦都不知道。只是这一番苦心却不能言明。 “百斛粮数的由来,本官不知”,李维皱眉盯着梧桐,斟酌着怎样叙述,“本官所知的是,此次吴大人西使只有一百禁卫军随行。” 梧桐听言,眼神一闪,对上了李维的视线。 “哦,如此我关家接过漕令”,梧桐客气地回道,“只要随行的关字旗有一人尚存,必保吴大人性命无忧。” 李维听言,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不停点头道:“如此甚好!” 几人送李维离开,行至门前时,李维又细细地交代了些注意之处。 梧桐听后,含笑对李维说道:“大人放心!必不会辜负大人维护之心。” 李维听言,转头注视着梧桐,忽而笑了:“甚好!” 几人回到梧桐院,梧桐让关二带着关正几人去休息,吩咐暮雪准备酒水,议事后,起篝火炙rou。 司南见梧桐回来,问道:“何事?” 关文辉把漕令文书递给他:“让我们护送吴必伦使武威郡。” 梧桐坐下,给几人斟上茶。几人也围着书案而坐。 关文辉捋着胡子,朝众人说道:“吴必伦!又是吴必伦!可看这文书,不像是杨雍和圣寿宫的手笔。” 梧桐轻笑出声,没有言语。 千山不解:“为何?” 关文辉也笑着说:“河西七郡,单武威郡就有七千多户。百斛粮脱壳去杂,只剩半数多。一户能分多少?千里迢迢,就运这么些粮去赈灾,灾民还不得把吴必伦给吃啰!再说,百斛粮说多,不够赈济,却也不是小数。沿途的匪患倒是眼馋,就一百禁卫军护送,又不是牙军和城外诸军,多抢几次,也就得手了。出了雍州,朝堂的名头可就不好用了。杨氏一族历来心胸狭隘,好歹装得大气容人。如此让人错愕的命令,可能不是那两位所为,定是杨懿一辈……圣寿宫的好像病了……难怪!” “那为何让我们护送?”千山皱眉,急急问道:“难不成其中有何阴谋算计?对我们不利。” 梧桐听言摇了摇头:“并无。你看文书,虽让关家护送,却始于长安,而我南北通货行开在洛都。说明让关家护送之事,并不在杨懿的安排之中,是吴必伦或谁的安排就不得而知了。目的就是为了避过洛都耳目。说不定这漕令在吴必伦离开雍州后,才会记簿归档。” “原来如此!”千山明白了。 “不过此时凉州欲乱,吴必伦前去凶多吉少”,关文辉担心地说道,“此行凶险,派何人领漕呢?洛都这边的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抽不开身。” 司南看着堪舆图,头也不抬地说道:“秦凉二州,胡晋杂聚。朝堂对其的约束本就不得力,部落反叛时有发生。自从武帝分雍为秦后,囤兵两地,引得各部落惶惶不安。且大晋只用武力而非安抚,早已为各部落所不满,若有部落揭竿而起,恐异族追随者也多。此时送粮巡慰,无异于火上浇油。” 梧桐盯着堪舆图,手指敲击着案面。 几人也研究着堪舆图,等待梧桐的安排。 “此次让关二领漕,关十二、关十三为副领。其余人手从长安分号调十人”,梧桐盯着堪舆图吩咐道,“命武威以西分号闭市,其人手向东沿武威、西平至天水、武都一线分号靠拢,分散出去,探听消息,转号急送。凉州一切人员听从关鸠安排。西使出雍州后,各分号迎送相接。切记:只护人,不管粮。”
关文辉领命而诺。 千山问道:“是不是护送人手太少了?” 梧桐抬头看向窗外。院角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不知何处飞来了蝉虫,嘶鸣不停。她随手拾起茶盏,掷向屋外,蝉鸣顿消。 “传信给他,遣暗字卫疾驰秦州,务必在天水前与关二一行汇合”,梧桐吩咐千山,“自己的人自己护着!他一向如此说。” 千山覷着梧桐颜色,求救地看向关文辉。 关文辉没有说话,只摆头示意千山出屋送信。 千山应诺,出去安排送信了。 司南叹了口气,摸了摸梧桐的头顶,给予安慰。 见关文辉起身欲走,梧桐连忙补充道:“命凉州分号的所有家眷转至长安以北的扶风,让扶风分号安顿好这些人,仔细照料。还有……查李维其人!” 关文辉点头示意知晓,也出去安排各方事宜了。 “美人,吴必伦在这个时候被派去凉州,是不是太巧合了?”梧桐挑眉看向司南。 司南轻轻一笑,拉过梧桐的手:“就算没有地动,吴必伦也会想尽办法去凉州。” “你和我想的一样吗?”梧桐把头靠在司南肩上,喃喃说道:“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局。我和你都是里面的棋子而已……十岁之后,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司南环住梧桐,轻声说道:“我们都在棋局中,他也一样。” “呵呵”,梧桐笑出声来,“我想我们很快能见到他了。我好想顺顺啊。他来信说,给我晒了很多山果干。” 司南回想起每年夏秋,安顺都会收集山果,切片晾晒,从不假他人之手。一会儿要防着人行踩踏,一会儿要防着鸟虫啄食,一会儿要防着刮风下雨,咋咋呼呼地,惹得猫嫌狗烦。想着想着,他的脸上也浮出了笑容,有些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