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暮雪想笑又不敢笑，埋低头掩饰自己，不小心被果子卡在喉咙里，翻着小白眼。司马恺只能看到她抽搐的眼角：“有甚可笑吗？”

    梧桐也转头看向暮雪，顺便递水给她。

    暮雪连忙接过水，猛灌一口：“婢子……只是听说那人喝露水喝风就管饱，觉得好笑。这些日子无风又热，哪来的露水呢？”

    司马恺挑起眉头，赞赏地看了暮雪一眼，对梧桐说道：“可惜百姓不会这么想。听别人说多了，就以为是真。何况大晋西北什么时候太平过？大到两国交兵、天灾虫灾，小到商队被劫、疾病缠身，都可叫灾。投机取巧而已！”

    一亲卫走到亭前，禀道：“少主，有消息。”

    司马恺吩咐道：“呈上来。”

    亲卫恭敬地将密信呈与司马恺，并退到亭外。

    打开密信，司马恺看着笑了：“有他在，更可保计划万无一失了。”

    他将密信交给司南，注视着他的表情。

    司南一看，面上不显，转给了梧桐。

    梧桐接过，见信上书：漠北急奏，上谷郡野涧干涸数年，地动出新泉，汇泉成流，王查其地，获泉眼灵石，有青玉生其中，可辨分明为“宓”字，传为上古补天石，王上书亲送灵石入洛镇国，祈求风调雨顺，造福苍生。

    将信纸折好，还给司马恺，梧桐也无甚表情。早已料定他会来，即便不是献瑞，也会借其他说法。只是多年已隔，早物是人非，他真有把握吗？一旦踏入洛都，他就将自己陷于险境之中。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各方势力关注、探视，甚至是阻击。

    待三人回到南北通货行，关文辉告诉他们，今日里坊突然传闻漠北发现了补天神石，漠北王欲亲送神石来洛都。因这十几年里天灾不断，百姓都希望能过几年太平的日子。一听闻有神石可化泉镇国，都在谈论此事，大多好奇神石的样子和神力，甚至有人已打算北上，沿途膜拜神石，其中不乏一些民间名流。

    梧桐听着关文辉的叙述，平静地热水烹茶：“李维，可查清楚了？”

    “哦，查到了”，关文辉见梧桐并不理会神石之事，顿了顿，回道：“千山遍查年纪。安统中记载，李维是在安统六年，从长安兆提拔到了洛都都水台为副使，于两年后被提拔为都水台长使，掌管大晋水漕陆运。”

    “嗯”，梧桐继续问道：“他背后可有人？”

    关文辉摇了摇头：“看似无人。李维，陇西人，父早丧，家境贫寒，是靠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初入长安兆时，他仅为一杂吏。因人聪明，有学识，被上司赏识提拔。安统五年时，他为长安漕曹。那年夏初害雹，关中多地无收，岁减。本以为无粮供洛都，关中百姓无食。可李维凭借往日的统筹籴粮，不仅调粮入洛，还开邸阁救济灾民，致使那年关中无饿殍。因此功绩，被朝堂重视，破格提拔入洛。”

    梧桐挑眉看向关文辉：“就这么简单？邸阁，他说开就开？邸阁之粮，含秦州转粮，可供整个关中和洛都。关中还有诸王分府，若干皇亲国戚、士家豪族，都听李维的？”

    关文辉一时犯了难，愁眉回道：“我们探得的各方人事网中，从无李维记载。李维其人看似和善，却也清高，挚友没几个，大多是些中层官吏。”

    梧桐手指点着案面，吩咐道：“继续往前深挖。查他父辈一代。”

    “好的”，关文辉领命道：“千山还在查阅宣平时期的年纪。属下这就去告知她。”

    “司马恺也是上午得到的消息，不料坊里已传遍”，梧桐看着关文辉急匆匆地离开，转头看向司南，“谁之功？”

    司南吐口而出：“李特。”

    梧桐为两人斟上茶，转头看向窗外的梧桐树，慢慢说道：“长公主过急了。可见宫中宓氏也等不及了。”

    司南嘴边泛起冷笑：“诸王之中，最让宓氏放心的就是他。如得他全力辅佐，肯定好过受制于其他人。”

    梧桐转回视线，叹了口气：“让关正动手。我们后日出发，留影卫一半，供关文辉差使。务必保暮雪平安，危急时，可用暗道。”

    司南摸了摸梧桐的头顶：“我去安排。”

    “嗯”，梧桐心事重重地回应，“在此一举。若我们得手，等于在杨、胡的通天梯下点了把火。”

    司南起身蹲到梧桐面前，双手扶起她的脸，注视着她的双眸，低沉而坚定地说道：“我信你。”

    梧桐双手握上司南的手，绽开一抹笑来，额头抵上司南的额头：“我知你们信我。我不会辜负……除了我自己。”

    司南轻叹：“我陪你。”

    千山一直查到深夜，才从一堆文卷中直起身子，靠近身边的夜烛，仔细翻看着记载。

    “咚……咚……”门上传来敲门声。

    千山皱眉看向门处，不知来者何人。梧桐院没有明卫，却有八个影卫潜伏在院外。除了司南和关文辉带来的人，一向不会允许其他人进入。影卫是家主亲自选拔调教的死士，只听从家主的命令。况文书阁为藏卷之地，由她管理，从不假手于人，只有家主和她能进入，连暮雪都不能窥探半分。

    “谁？”千山握住腰间匕首，起身走向门处。

    “是我，十九。”

    千山愕然，十九在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手持匕首，她不敢大意，拉开门，见外面果然站着关十九。

    “你怎么来了？”千山问道。

    “家主唤我们议事呢”，关十九盯着千山手里的匕首，小心地解释道：“本来是暮雪来唤你的。我有东西给你，所以家主让我来了。”

    “东西？”千山看着关十九，总觉得他鬼鬼祟祟的，耍了耍手里的匕首，问道：“什么东西？”

    关十九退后了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千山并不接过，示意十九打开。

    关十九打开，递到她眼前。

    一股香味传进千山鼻里，她错愕地问道：“这是……胭脂？”

    关十九点点头。

    “你送我这个？”

    关十九连忙摇头：“不是我，是二哥。说让你变女人……”

    见千山两眼蹦出杀气，关十九结巴地改口：“不是……是说让你更女人……”

    千山的匕首逼近关十九，哼哼了两声。

    “等二哥回来，你问他吧”，关十九垂头丧气的，“家主还等着呢！”

    “你是说他们都知道了？”千山语气森然，咬牙切齿。

    关十九连忙摇头摆手否认：“不不！只有家主、关叔、司南知道……还有廿一吧，主意是廿一出的。”

    千山一字一字地蹦道：“关、廿、一！”